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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勢將傾(上)

  • 奪鼎:1638
  • 云無風
  • 2588字
  • 2025-07-23 08:00:00

襄陽城,五省總理行轅。往日象征權威的廳堂,此刻彌漫著大難臨頭的死寂與壓抑。

熊文燦枯坐主位,面如死灰,手指無意識地痙攣著,死死攥著一份剛剛由親信幕僚蔣允儀顫聲念完的塘報——那上面用最冰冷的文字描述了羅睺山一役的慘狀:

左良玉、羅岱聯軍大潰!羅岱被俘,全軍覆沒;左良玉印信遺失,士卒死傷枕藉。張獻忠復叛之勢已成滔天巨浪!

“完了……全完了……”熊文燦口中無意識地喃喃,冷汗浸透了中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慘敗意味著什么。

他苦心經營的招撫大局徹底破產,作為主撫的五省總理,他首當其沖!

罷官?問罪?抄家?甚至……菜市口?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幾乎讓他窒息。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崇禎皇帝那冰冷憤怒的眼神,看到了朝堂上仇維禎等人彈劾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入通政司。

“左良玉!左昆山!”熊文燦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若非你輕敵冒進,抗命不遵,焉有此敗!誤國者,左鎮也!害我者,左昆山也!”

他將所有的恐懼和怨恨,都傾瀉到了那個尚未歸來的敗軍之將身上。

就在這時,親兵戰戰兢兢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稟……稟部堂……左鎮……左總戎到……”

熊文燦渾身一顫,眼中瞬間爆發出怨毒的光芒,厲聲道:“讓他滾進來!”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咳嗽聲由遠及近。左良玉在張應祥、吳學禮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

他臉色蠟黃中透著死灰,眼白布滿血絲,胸前衣襟微敞,隱約可見暗紅的斑點,肋下似乎因劇痛而佝僂著。

此時的左良玉,曾經睥睨中原的梟雄氣概蕩然無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極度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怨憤。

他瞥了一眼熊文燦那死人般的臉色,勉強挺直了些腰背——此舉牽動肋下,痛得他嘴角一抽,抱拳嘶聲道:“末將……左良玉,參見……熊部堂。”聲音嘶啞難聽。

“參見?!左昆山!你還有臉來見本官?!”

熊文燦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站起身,指著左良玉的鼻子,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調,“羅睺山!羅睺山!兩萬精銳啊!朝廷倚重的精銳!就這么葬送在你手里!

羅岱被俘,你總兵印信丟失!張獻忠那賊酋如今氣焰滔天!這……這潑天大禍,你如何擔當?!你該當何罪?!”

他刻意回避了自己“主撫養寇”的責任,將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向剛剛戰敗的左良玉。

左良玉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熊文燦,那眼神如同受傷的孤狼,充滿了暴戾和兇殘。

他強壓下喉頭翻涌的血氣和肋下的劇痛,猛地吸了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厲與悲憤:

“部堂!末將無能,喪師辱國,甘領罪責!然則,此敗之根由,敢問部堂,你豈能不知?!”

他無視熊文燦瞬間鐵青的臉,語速極快,字字如刀:“張獻忠請降之時,末將就堅請部堂將其部拆分安置!是誰怕‘再生事端’而駁回末將之說?!

而后他盤踞谷城,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其復叛之心,路人皆知!末將屢次行文,懇請部堂嚴加防范,最好調其一部至末將麾下,以分其勢!

部堂如何回復?不還是那幾句話么?‘安撫為重’、‘勿生事端’、‘不可啟釁’!全然無視其坐大,方有今日之禍!”

“末將先受詔勤王,不曾稍歇,便又奉旨南下。然則豫南方定,降眾未安,李萬慶、馬進忠等部尚需彈壓,劉洪起等土寇依舊跳梁,革左五營等部仍在英霍(大別山)!

末將請暫駐汝寧,穩固后方,待諸路大軍合圍,再行進剿!部堂又是如何奏請朝廷,嚴旨催逼?!

一日三令,斥末將‘擁兵不前’、‘逡巡觀望’、‘貽誤戎機’!逼得末將不得不倉促進兵!”

“羅睺山之險,張獻忠籌備已久!其伏兵、地利、截后,環環相扣!末將前鋒甫入,便遭滅頂之災!

部堂坐鎮襄陽年余之久,哨探四出,對此等絕地埋伏,竟無半分預警提前告知末將?!

更別提末將在襄陽要糧,部堂不給糧;欲要以陛下所賜內帑購糧,部堂又說驟然購糧影響襄陽糧價;最后末將只能攜帶八日口糧進軍谷城,試問末將焉能不急!

此戰,末將在前浴血死戰,而部堂在襄陽,可曾派出一兵一卒接應?可曾籌措粒米半粟、支兵半甲,予以支援?!”

“如今敗局已定,部堂不思己過,反將罪責盡推于末將一身!末將……末將不服!縱然身死,亦要上達天聽,請朝廷明鑒!”

左良玉說到激動處,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彎下腰去,張應祥慌忙拍背遞藥。

他雖未直接出言辱罵,但句句直指熊文燦“養寇”、“催逼”、“失察”、“無援”等核心責任,比罵娘更狠!

熊文燦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噎得面紅耳赤,渾身發抖,指著左良玉“你……你……”了半天,卻最終無力反駁。

左良玉說的,雖然有些加重,但基本事實沒錯!尤其是他作為五省總理,對張獻忠復叛準備嚴重失察,對谷城不遠處的羅睺山險地毫無預警,更是致命的失職!

直到此刻,他此刻才深切體會到,自己這個“總理”的頭銜,在真正的危機面前是多么的空洞無力!

恐懼和理虧壓倒了憤怒。熊文燦像被戳破的氣球,頹然跌坐回椅子上,聲音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哀求的無奈:

“左……左總戎……如今……如今爭論孰是孰非,于大局何益?獻賊復叛,兇焰滔天,更兼羅汝才那奸賊,其哨騎已出現在南漳!離襄陽不過七十里!窺伺之意昭然若揭!

左鎮,如今襄樊危若累卵,而襄陽乃是藩封!你我……皆在一條船上……船若沉了……萬劫不復啊……”他抬出了最現實的威脅——襄陽的安危。

“藩封”二字,如同重錘,狠狠敲在左良玉心上。他掙扎著直起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清醒的狠厲。

是的,襄陽絕不能丟!丟了襄陽,不僅是失城陷地,更是“失藩”的大罪!到時候,無論朝廷怎么追責羅睺山之敗,他和熊文燦都勢必罪加一等,必死無疑!

他強撐著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戳在襄陽位置上,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部堂明鑒!襄陽,萬不能有失!此乃漢水中樞,楚豫陜川之咽喉!若失,則張逆獻忠順流直下,武昌難保!屆時你我項上人頭危矣,九族危矣!”

他手指又劃向襄陽西南:“羅汝才狡如狐狼,其探馬抵近南漳,絕非偶然!若知襄陽空虛,必來趁火打劫!”

最后,手指狠狠點向東南:“更可恨者,末將方才獲悉,革左五營賀一龍、賀錦、老回回馬守應等輩,聞我新敗,竟傾巢出英、霍山區(大別山),西進南下!

此刻隨州、麻城已遭荼毒,其前鋒已近應城、羅田!漢陽、武昌震動!

方撫軍(方孔炤,明巡撫又稱撫臺、撫軍,前稱強調文職,后稱強調兵權)為追堵羅汝才,率標營遠在荊西,武昌空虛!

若革左諸賊乘虛而入,直搗武昌、失陷楚藩……部堂,你我便是萬死,亦難贖此滔天之罪了!”

熊文燦聽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襄陽有襄王,武昌也有楚王!

左良玉描繪的正是他最恐懼的末日圖景——四面楚歌,藩封盡失!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鎖鏈加身、押赴刑場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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