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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撫降軍(下)

信陽城巨大的校場,成了左夢庚推行“選鋒屯田制”的第一個修羅場與希望之地。近兩萬李萬慶部降眾被驅趕至此,黑壓壓一片,個個惶恐不安。

左夢庚親自將李萬慶請到點將臺側座,態度鄭重:“李將軍深明大義,免去信陽刀兵之災,功莫大焉!父帥鈞令已下,朝廷恩賞在途。將軍仍領本部參將銜,待甄別整編后,舊部精兵仍歸將軍統領,隨大軍剿賊立功,富貴可期!”

李萬慶本已心如死灰,聞得此言,灰敗的臉上驟然涌起一絲血色和難以置信,連忙起身抱拳,聲音微顫:“罪將·····不,末將謝大帥、少帥恩典!必當效死以報!”

左夢庚做戲做全套,微笑著拍了拍李萬慶的肩膀,安慰道:“整訓不過數月之事,將軍只管放心,不必多等。”說罷,又一個個去安撫李萬慶部下諸將。

將領的事其實倒還好辦,只要保證統兵權最后還會還給他們,絕境之下的他們就算本有怨氣,也該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真正的重頭戲在校場。

左夢庚高坐點將臺,面沉如水。郝效忠帶兵維持秩序,刀出鞘,箭上弦。王鐵鞭如兇神惡煞,帶著一隊隊如狼似虎的老兵,按照左夢庚親定的嚴苛標準甄別遴選:

年齡體魄:十八至四十歲,體格健壯,無殘疾隱疾。

戰技意愿:能熟練使用兵器(刀槍弓銃炮至少一種),眼神有兇悍之氣,自愿留營效力。

非大惡:非嗜殺成性或惡名昭著之徒——此條先由王鐵鞭、郝效忠等憑經驗主觀判斷。

哭嚎、哀求、試圖蒙混者,皆被無情鞭笞拖出。由于過于嚴苛,場面一度騷動欲亂,但在左家精銳騎兵冰冷環視,以及左夢庚那如同看死物般的目光鎮壓下,迅速化為一片死寂的絕望。

最終,近兩萬降眾,僅有兩千九百余人通過這殘酷的篩選,而其中真正彪悍敢戰、武藝出眾、裝備尚可的老營核心,竟不足一千。

淘汰率高到這種程度,左夢庚也只能感慨,難怪明末農民軍群雄并起,但到最后能開拓一番事業的,只有如李自成、張獻忠等極少幾部重視軍制、軍紀建設的。(李自成不必說,張獻忠雖然自己做事隨性縱意,但相對來說還真搞了點內部制度建設。)

左夢庚當眾宣布:“經此甄別,爾等兩千九百余健兒,皆我大明官軍之選!現重組為‘慶字營’!仍由李萬慶將軍統領,授參將銜,為‘中原援剿總兵官標下后軍右參將’!”

這一聽就是沒有明確駐防地、只能跟著左良玉“援剿”作戰的臨時參將,今后能不能得到駐防地,那得看朝廷什么時候開恩。

不過,此刻李萬慶自覺連命都是撿回來的,什么參將身份、統兵之權更是意外之喜,因此仍然激動起身,先朝左夢庚拱手,又向臺下拱手。

左夢庚微微頷首,話鋒一轉,聲如洪鐘:“然,新軍當有新氣象!為彰朝廷恩德,激勵左鎮士氣,凡‘慶字營’將士,今后奮勇殺敵,立有戰功者,按功勛大小,優先授南陽、汝寧二府‘軍功田’!此田為爾等永業,可傳子孫!”

此言一出,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不僅那兩千九百被選中的降兵瞬間沸騰,連臺上李萬慶都渾身一震!

土地!永業田!這是亂世之中最硬的根基和最大的誘惑!無數道熾熱的目光投向點將臺,看向左夢庚,甚至暫時壓過了對李萬慶的敬畏!

至于左夢庚手里到底有沒有足夠的田地,他們此刻才想不到那么遠呢——左爺爺(此時左良玉在中原農民軍口中的外號)那么大的人物,他兒子說有,那肯定是有。

“此外,”左夢庚繼續道,目光掃過李萬慶及其身后幾個原核心將領,“為助李將軍整肅軍紀,快速成軍,本將會抽調父帥親兵五十人,入‘慶字營’充任哨官、隊正,協理操訓事宜!望爾等同心戮力,早立新功!”

明末因為衛所制敗壞,野戰之軍往往另外采用營兵制,左夢庚此時所謂“哨官”、“隊正”就是明末營兵制下的最低兩級軍官。

營兵制通常分為“營-司-哨-隊”四級,各大帥手下的四級軍制具體編為多少人,其實并無定數。

若按一般情況來論,隊通常10-11人,哨通常100-120人,司通常400-500人,但也有更少或更多的。

營一級就更混亂了,一千可能是營,五千也可能還是營……就是這么不準確。

另外,營這一級的主官,通常能掛參將銜——如現在編制大概三千的李萬慶;司一級主官,則通常掛游擊銜——如郝效忠。

當然,掛什么銜,與其在大帥心目中的地位未必成正比。就好像郝效忠、王鐵鞭兩人,在左良玉心中的地位現在肯定比李萬慶高,因為他倆是左鎮家丁嫡系出身,而李萬慶只是個“叛服不常”的降將。

左夢庚這樣安排,自然是摻沙子和監督,但其實也是一種幫助,畢竟裹挾而來的那些流民實在沒有什么戰斗力,偏偏他們既然入了軍營,將主就還得養著。

這些措施,此刻在“軍功田”的巨大誘惑與隱隱威懾之下,李萬慶等人也只能“欣然”接受。

對那萬余被淘汰下來的老弱和不堪戰者,左夢庚當眾宣布,聲音冷酷卻帶著一絲“生機”:“爾等既已削除軍籍,即為大明良民!朝廷恩典,大帥仁德,念爾等生計艱難,特準將于南陽、汝寧兩府各地,劃撥無主官、私之田,及即將重新清丈之衛所屯田,授爾等為‘屯田戶’!

至此之后,每戶按丁口授田,耕田納賦,永為世業!現下即組織爾等前往墾荒安家,南汝參將署將提供初始口糧、種子,并指導、協助爾等修繕水利!”

說完,左夢庚立刻調來信陽州衙各類吏員、文書入場,開始登記造冊,記錄分田大小范圍、上田下田等務。

這些信陽州的吏員——或者說各地被農民軍占據后的原官府吏員,往往都不會被清理(少數民憤極大的除外)。畢竟,農民軍根本不會管理民政,離開這群人還真玩不轉,哪怕只是征糧,最后也總是搞得跟搶劫一樣雞飛狗跳。

左夢庚對此倒有經驗,安排郝效忠、王鐵鞭向吏員、文書們介紹“南陽經驗”,然后讓他們組織這些前流民砍伐灌木,修建窩棚,疏通淤塞的溝渠等等。

郝效忠、王鐵鞭兩人則重操舊業,在左夢庚的指示下開始整理信陽州的屯田冊子——先把好清理的清理出來,分給一部分表現最好的,就能安定其他人的心。

至于被其他各種手段侵占的部分,左夢庚只能等此戰結束再說。

那些驟然從“賊”變為“民”,并獲得土地和生路的人們,在短暫的茫然無措后,見官軍和官府(吏員)真的開始一個一個為他們劃分田地,頓時生起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雖然左夢庚答應的種子農具之類現在還看不到,但已經有不少人對著忙碌的吏員和飄揚的左字大旗叩拜不已。

短短數日,信陽氣象一新。李萬慶名義上仍統領著“慶字營”,但軍心已然微妙變化。

人都是現實的,士卒們談論的焦點不再是“射塌天”的恩義,或是官軍何時又要殺來,而是如何殺敵立功、獲取屬于自己的“軍功田”!

左夢庚派進“慶字營”的五十名骨干老兵,則如同種子,在潛移默化中傳遞著新的規矩和效忠對象。

李萬慶本人對此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他甚至隱隱覺得,或許跟著這位手段狠辣卻賞罰分明、能給出實打實好處的少帥,會是一條更好的出路?

至少,自己也保住了名位和部分兵權。

而那萬余屯田戶,更是對給予他們土地和生路的左夢庚感恩戴德,其依附之心遠勝對舊主李萬慶。

可以想見,當第一批種子、農具送達,當第一塊田地開始收割,這樣的忠誠與依附之心,只會越來越盛。

左夢庚站在城頭,看著這一切,心中了然。這“選鋒屯田”的第一刀,成了!

沒有粗暴地剝奪降將兵權引發劇烈反彈,而是通過甄別瘦身、綁定軍心(土地利益)、摻入骨干,實現了更深層次、更穩固的控制。

李萬慶,這個歷史上投了朝廷,最終戰死于守城戰中的人物,或許也能為自己所用。

幾乎與此同時,西平城下,得知李萬慶被生擒、信陽易主、后路斷絕的馬進忠,在左良玉大軍壓境和左夢庚“選鋒屯田”承諾的雙重擠壓下,軍心徹底瓦解。

他長嘆一聲,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終于打開了西平城門。左良玉兵不血刃,再收一城,威望攀至頂峰。

西平城外,左良玉看著被押解到面前、面色頹喪的馬進忠,再想想兒子在信陽那套雷厲風行、已初見成效的“選鋒屯田制”,臉上露出一絲復雜難言的笑意。

“降而復叛,這是何必?”左良玉看著馬進忠,淡淡地道,“不就是糧餉不濟么,吾兒夢庚已經想出法子,在李萬慶那邊先辦了,你這邊也如法炮制便是。今后若再這般勞動本鎮,你當知道本鎮不吝殺人。”

馬進忠拜伏在地,深深低著頭,“大帥不曾負我,我等復叛也非故意與大帥作對……”

“是嗎?”左良玉輕哼一聲,“那爾等屠我滿門,莫非還是報答老子?”

“末將不敢,那是杜應金做的,”馬進忠立刻把杜應金給供了出去,“大帥若要報仇……”

左良玉冷冷打斷:“本鎮是很想殺他全家,但本鎮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說了此次降者不究,那就一定不會殺他。你去告訴這廝,再敢反復,老子滅他九族。”

一時“本鎮”,一時“老子”,顯然左良玉此時情緒激蕩,已經處于自控力的邊緣。馬進忠不敢再說,諾諾應是,悄然退到一旁。

左良玉強忍恨意,突然感覺有些心絞痛,但當著一眾部下的面,只好繼續強行忍住,揮手讓眾將安排繳械馬進忠等部去了。

他自己則帶著李師爺,走到城墻一角,對著信陽的方向,低聲自語,聲音在春寒料峭的冷風中只有自己能聽見:

“小子……權給你了,地也給你了。你老子現在彎腰披甲時右肋下悶痛如遭棍戳,飯后腹脹難消,胸前頸后總有紅斑,一群庸醫卻只知道勸老子戒酒……老子全家差點死光,戒酒?!

你小子若終于懂事了,就早些趁你老子還能動彈,多多建功立威,把老子手下這群殺才懾住!若再等幾年,老子還能不能幫你小子,可就不一定了……”

左良玉平時眼中的冷厲與精明,在這一刻,被一種奇異的溫情取代。

“李師爺,”左良玉忽然冷不丁轉頭問道,“你說,本鎮若向朝廷表舉庚兒做個副總兵,以他這回偌大的功勞,事兒應該能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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