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泰其實并不想當這個督主。
因為高歡沒當，而是掛靠在他這個督下，帶著尉景跑去做鎮衛了。
高歡有他自己的理解：“所謂鎮督，實則類似軍鎮，鎮衛便是鎮兵，督眾則為鎮民，督主不過是昔日酋帥罷了。”
霍羨看似給督主放權許多，讓其與本督督眾十分親密，但實際上也因此鎖死了督主的上限，幾乎難以升任鎮主。
現在還好些，但等以后霍羨的勢力穩定下來，高歡推測不會再有督主晉升鎮主的情況出現，而是從鎮衛中同時選出鎮主和督主。
竇泰本來還高興能保留住竇家的部曲，但聽過高歡的推斷后便麻了。
竇泰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這次抓到了小偷，便憤然出手，拎著人和罪證，來教訓一下李復宣泄一番。
“有事督主抗，竇某也是幫李兄聚督眾之心。”
見李復被打，他督下的督眾雖然管不住手，但并非無情之人，也知道想在此生存下去，維護督主是必須的，便也沖上前去幫李復。
竇泰的部曲也不是吃素的，雙方便混戰在一起。
兩督的家眷及周邊其他督來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圈觀察著內部的戰況。
竇泰兇猛，其部曲雖不如鎮兵，但也不是普通鎮民能比，幾乎是一邊倒的將李復督眾打翻。
“好！”
“自當教訓一番這賊督！”
看熱鬧的人，自不嫌事大。
直到李復一方盡數倒下，看火候差不多了，盧野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竇督主，到此為止罷。”
“停手吧。”竇泰下令后客氣回應：“盧鎮治，恕我等冒失作為。”
在督治上干了半年多，霍羨終于把盧野提為了鎮治。
盧野這半年來，名義上是督治，但很多時候都替徐訥這懶漢屢職，草原上皆知其為霍羨的左右手，甚至有傳言鎮治這一位置之所以空置，便是留給盧野的。
盧野點點頭，這種調停的活，本應是鎮老來做，不過他也代習慣了。
如果一方完全占理的話，他也會偏袒那一方，優勢會讓其打完，劣勢則會提前阻止這場沖突。
比如今日，他便等竇泰將李復等人揍了一遍后，才姍姍來遲。
盧野走到李復面前，將其扶起：“李督主，鎮主曾言，一蟲若見，則蟲已滿屋。今一竊被執，盧某以為你督應不止于此。”
他指著被揍得滾地的督眾：“趁今日全督受罰，請李督主盡數示下，便勿需再做懲戒。”
李復猶豫一二，還是想著瞞天過海，畢竟若是全抖摟出來，他這個賊督便算是坐實了。
盧野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搖了搖頭搶先說道：“若李督主想說一點也不知道，那我便一字不差直言于鎮主了。”
直言于霍羨，看似沒什么異常，但李復明白盧野的意思。霍羨對督主的要求不多，其中有一點便是要了解督內的情況。
若是李復敢蒙混過關，那便是失職，督主恐怕是要做不下去了。
李復心中猶疑，但還是覺得和他人的看法相比，霍羨對他的認知更重要一些，便嘆了口氣，回自己帳中取了張麻紙交給盧野。
“都記于其上了，請鎮治查驗。”
盧野略感意外地看了李復一眼，接過麻紙查看起來。月份、姓名和盜竊物都記得清楚，不過并未寫盜竊二字，若非是此情此景，乍一看也不知其記得是何物。
除此之外，麻紙上也記載了督內的其他事情，作為識字者的優勢，可以用來備忘。
“倒還不少。”盧野淡淡道：“我會統計價值，從之后幾月你督糧食中扣除相應數額。”
盧野又大聲對圍觀之人說道：“有丟失物品的督，可報于我，若為其所盜，自有補償。”
他又轉而對李復的督眾：“李督主既與我求情，有竊奪行為者，便不再做額外懲罰了。”
該罰的已經罰完了，本來也不會再罰個人，盧野最后一句是為李復挽尊，免得其與本督督眾心生嫌隙。
霍羨和陸獒在一旁已經看完了全程，微微點了點頭：“阿野確實適合做這種事。”
偷竊，確實是惡習，但在草原上生存下來的人，多少都沾一些，絕不止李復一個督里有。以至于在北鎮人的價值觀里，偷竊并不是大罪，略有點緊急避險的性質。
若是殺雞儆猴，會有踴貴屨賤之嫌，容易引起不滿。
盧野的做法雖然見效慢，但基本全了各方的意見，放縱李復全督被打倒算作懲戒和警示，也紓解被盜者的情緒，最后也壓制了李復督內的矛盾。
陸獒撓頭道：“盧鎮治這么做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感覺會挺麻煩的。”
“不厭其煩，不畏其難。這便是阿野最大的長處，其若能得功名，必成于此二者。”
盧野抬手示意：“諸位且散了吧，明日便要南下，東西都裝完了嗎？”
——
人群應聲散去，霍羨和陸獒也隨其退走。
“小獒，我去拜別些熟人，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無論大事小事，陸獒從不反對霍羨的命令，點頭后騎馬離開。
霍羨則找準方向，向懷荒鎮城馳去。
鎮城作為邊鎮的核心加糧倉，護骨部自然將其牢牢占住，護骨延及其嫡系常駐鎮城之中，護骨部其他人則散在鎮城周邊游牧耕種。
等霍羨見到護骨延時，其正和護骨蘇雅在一起，聽說霍羨來見自己，護骨延還很詫異。
“本還驚一番阿羨，未曾想倒是讓你提前發現了。”
護骨延身后，數百輛板車正在裝填糧肉，準備拉出鎮城。
霍羨抬眉：“這是何意？”
護骨延道：“這些東西，便算是我借與阿羨的，等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后，記得翻倍還我。”
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說是借，其實便是贈送了。
霍羨只掃了一眼，板車上不只有糧食，還有些武器甲胄，另外還有拉板車的馬，都是珍貴的戰略物資。
霍羨沉默一陣后，只說了一句：
“不會讓你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