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準確的說，他的魂魄，就藏在何家祖地隱秘的家廟中。

這么多年，仍在下達指令給當代何家家主，暗中布局何家的發展。

事實上，單憑何氏族人祭祖的氣運。

并不足以讓何冰魂魄三十多年都保持清醒的意識。

但若有無數江淮郡百姓私祀，供奉氣運，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李原想要拿到何家的修仙機緣，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先見到何冰一面。

兩人各懷著心思，身后忽然響起一個稚嫩的童音。

“你們不許碰何大人的神像！”

李原回頭一看，一個穿著肚兜的小屁孩扒在門邊，一臉不滿地望著他倆。

誰家小孩兒？

“齊兒！”

一名農婦匆匆跑來，見到這一幕，嚇得面如菜色。

“實在對不住，小兒無知，沖撞了兩位官爺，我這個做娘的給兩位大人賠不是了。”

她一把薅過小屁孩，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住，對不住......”

“大娘，快起來。”

李原見她害怕的渾身發抖，聽不進去自己的話，便隨手掐了個法決，喚起一陣清風，將婦人托了起來。

“是神仙，大人是神仙啊！”

她作勢又要跪拜下去，李原哭笑不得：“大娘，我們只是路過這里，馬上就走，不是什么神仙。”

“哎、哎。”

農婦訕訕應了兩聲，臉上又是崇拜、又是敬畏。

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拉著小屁孩，匆匆走遠了。

李原和蘇越君對視一眼。

蘇越君道：“這神像左臂損毀，不是完整相，村民私祀也上貢不了氣運。”

李原點點頭，兩人默契地一同走出神廟。

李原問：“還有一日腳程，就到巫江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蘇越君頓了頓，正準備開口。

忽然看到烏泱泱的村民，牽著兩匹一看就營養不良的瘦馬，在剛剛那名農婦的帶領下，朝他們圍了過來。

“大人救命，神仙救命啊！”

為首的是一個佝僂老丈，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涕淚縱橫。

“什么事情，不妨直說。”

老翁顫顫巍巍地被村民扶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了事情的由來。

旁邊村民七嘴八舌地補充。

“河妖吃人？還要童男童女定期祭祀？”

李原眼睛微瞇，凝聲道：“官府何在？”

“大人，官府說了，這事他們也管不了，凡是河里游的，通通歸巫江的蛟君管。可蛟君已經三年沒有露面了，求大人垂憐，救救我們吧！”

李原心里一沉。

以這黑蛟在江淮郡水系的統治地位。

都不用威逼利誘，約束底下河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可此妖光是把統御眾妖當成借口，有恃無恐地以此饗食氣運，活是一點不干。

欲壑難填，長此以往，只會變成江淮郡一個持續出血的傷口。

“河妖在哪，帶我去。”

蘇越君言簡意賅。

李原在原地等候。

這一次蘇越君動作很快，一個時辰后，就在村民們鑼鼓喧天的慶賀聲中，被簇擁著歸來。

“是一只活了兩百年的鱉精，八品境界。”

李原若有所思：“江淮郡水網密布，江河縱橫。大大小小的河妖，數不清，更殺不完。”

他看向蘇越君：“還是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怎么從根本上解決？”

“斷臂求生，刮骨療毒。”

蘇越君輕聲道：“可若斷的是太守的臂，刮的是太守的骨，又當如何？”

“是不是臂膀和股肱，還是兩說。”

李原一臉的不以為然：“而且鎮妖司辦事，還要看我爹的臉色么？”

“不用。”蘇越君看著他：“你難道沒有絲毫顧慮么？”

“顧慮什么？”

“被牽連，被誤傷。”

李原笑笑：“我皮糙肉厚，沒那么容易被誤傷的。”

話說到這份上，李原干脆攤牌了：“你來江淮郡一趟，應該不止是護送運器吧？”

蘇越君眸子清澈，點了點頭，認真道。

“我奉上令，調查江淮郡水患久治不結的隱情。”

李原拱了拱手，滿臉正氣：“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校尉大人盡管吩咐。”

蘇越君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眸子中流露一抹笑意。

她縱身上馬。

“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她頓了頓，平靜道：“鎮妖司暗線查到江淮郡供奉黑蛟久不出世，很有可能背地里在嘗試突破四品境界。”

四品妖獸，距離三品大妖只有一步之遙。

不僅實力強橫。

若和人族媾和，更可開創末流半妖世家。

已經觸及到朝廷的紅線。

就像蘇越君說的，世上只有兩種妖。

一種是還在裝的妖，另一種是連裝都不裝了的妖。

晉升四品后，那黑蛟就真正有了不裝的底氣，有資格上桌吃飯了。

李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么說來，這件山河樽也是用來釣魚的。”

蘇越君：“......”

這話總覺得聽著怪怪的。

李原策馬上前：“所以，計劃是什么？”

“先把那黑蛟勾出來。”

李原摸了摸下巴：“若黑蛟藏在水下不露頭呢？我倒是覺得，可以考慮從江淮郡的郡守下手。”

都是千年的老狐貍，這郡守作為黑蛟的上級，豈會不知它的所作所為。

他想著拔出蘿卜帶出泥。

蘇越君搖搖頭：“郡守是朝廷命官，鎮妖司動不了他。”

“斬妖，是最快的辦法。”

......

莽莽巫江，日夜奔流不息。

原本是東西走向，至江淮郡拐了一道彎，往南疆流去。

江淮郡的郡城，巫江城，就臨江建在巫江夾彎處。

郡守楚懷野站在城門頭上，漠然眺望著北方的官道。

十里地外。

李原已經能夠依稀望見黑色花崗巖砌成的巨大城墻輪廓。

如同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

蘇越君勒住韁繩：“從這里開始，分頭行動吧。”

她暫時不打算和此地郡守見面。

李原問：“有事怎么找你？”

蘇越君反問：“你住在哪？”

李原的回答十分自然：“臨江的燕春閣，頂樓。主要是視野好。”

燕春閣，他前身每每來此，慣住的地方，江淮郡最頂級的青樓。

蘇越君也是做了功課的，自然知道。

清冷的眸子掃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