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晨光再次漫過天字號區域的一道道石墻，將前幾日殘留的焦糊氣味已經徹底驅散，只余下泥土和草葉被曬暖后散發的淡淡土腥。
洞府內，吳久安正將最后幾份煉制失敗的凝元丹藥渣清理干凈，銅鼎邊緣還殘留著一圈頑固的烏黑痕跡。
篤、篤、篤。
敲門聲再次響起，比柳蕓兒那日的輕叩要沉實許多，帶著一股子不拘小節的力道。
吳久安打開洞府陣法禁制后，拉開大門。
門外站著的，是隔壁六號洞府的雷大虎。
他依舊是那副褐色粗布短褂的打扮，壯碩的身板幾乎把一半的門框都要塞滿，臉上掛著慣常的憨厚笑容，只是眼底深處藏著點商販的精明之色。
他手里拎著個油紙包，一股混合著油脂和某種辛香料的熱氣隔著紙透出來。
“吳老弟！早啊！”雷大虎嗓門洪亮，這晨間的寧靜瞬間被他打破，“剛出爐的‘五香靈豬肉包’，還燙手呢！想著你這邊起早貪黑地忙，估摸著還沒吃，給你帶倆嘗嘗！”
說著就把油紙包不由分說地塞了過來。
油紙包入手溫熱沉實，肉香混著靈谷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鉆。
吳久安道了聲謝，側身讓他進來。
雷大虎毫不客氣地邁步進來，帶進一股更濃郁的水腥味，與洞府內殘留的焦糊藥氣瞬間混雜。
他熟門熟路地走到石桌前，也不就坐，就那么大喇喇地站著，蒲扇般的大手搓了搓：“吳老弟，老哥我今兒來，是想跟你買點符箓。就那種凈衣符、除塵符！你是不知道，我那破池子邊上，整天腥氣沖天，衣服沾上點味道，搓半天都下不去，還得是這玩意兒好使！省時省力！”
他一邊說著，一邊目光又忍不住瞟向洞府深處那個空置的、只鋪了一層薄薄青石的小靈池區，池底干凈得能映出人影。
雷大虎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惋惜，仿佛看到一塊上好的肥田被荒廢，忍不住咂了咂嘴：“嘖嘖，吳老弟，你這洞府自帶的小池子，就這么空著？多可惜啊！這天字號區域的洞府，租金可不便宜，這池子雖小，好歹也是塊能生靈石的地兒！”
他幾步走到池子邊，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在濕潤的石壁上抹了一把，又捻了捻池底那層薄薄的、帶著點腥氣的淤泥，像是在鑒定什么。“瞧瞧，這泥，這水汽！養點東西多好！就這么空著，風吹日曬的，白瞎了！”
吳久安將肉包放在石桌上，走到池邊，語氣平淡：“初來乍到，符箓、丹藥兩門手藝尚在摸索，已耗去我全部心神，實在分身乏術，無暇他顧。至于侍弄活物，更是沒多余精力分心了。”
他目光掃過空池，并無太多惋惜。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洞府附帶的一處空地，遠不如制符煉丹來得緊要。
吳久安從儲物袋中取出厚厚一疊除塵符和凈衣符，放到桌上：“雷大哥要多少？都是按契約給百草閣供貨之余勻出來的。”
雷大虎聽見“百草閣供貨”幾個字，心頭又是一震，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看向吳久安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鄭重。
他拿起一張凈衣符，粗糙的手指在符紙上輕輕摩挲，感受著符面流轉的溫和靈力，不由得滿意點頭：“好東西！就這品相，可比‘市易亭’攤位上的那些強多了！先給老哥來二十張凈衣符，二十張除塵符！”
他麻利地數出相應的靈石，碼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將符箓仔細收好，他像是終于按捺不住心頭的熱切，指著那方空池，語氣愈發懇切：“吳老弟，這靈池啊，還是得養點東西才不浪費，況且未必就耽誤你畫符煉丹！你瞧老哥我，不也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關鍵是得選對品種！養那些嬌貴玩意兒自然不成，太費神了！但有些水族，那是真皮實！
“比如說這‘銀線鯉’，性子溫吞，吃食也不挑，丟點寒星草粉拌的基礎靈谷飼料就成，偶爾撒些魚蟲當零嘴。還有‘鐵甲龜’，更省心！殼硬命也硬，喂點沉底料，里頭摻些鐵鱗粉，十天半月不管都沒事。它們在水里自在撲騰，你該畫符畫符，該煉丹煉丹，兩不耽誤。
“雖說它們吃得少，長肉慢了點，但勝在安穩，養大了賣相也好，到時候可就是活生生的靈石啊！”
他越說越起勁，眼睛放光，仿佛已經看到銀光閃閃的靈鯉和慢悠悠劃水的玄龜在池子里游動：“老弟你制符煉丹是正途，這沒錯！可這靈池空著也是空著，養點東西，就當是順手添個進項，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符箓炸了爐，丹藥煉廢了，好歹這邊還有活物能回點本錢！穩賺不賠的買賣！”
吳久安沉默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捻過袖口沾染的一點朱砂。
雷大虎的話雖粗糲，道理卻通透。
在這泥沼區，多一份微薄的穩定收入，便多一分喘息的空間。
尤其是煉制凝元丹失敗的消耗，確實需要開源。
“雷大哥說得在理。”他最終點了點頭，“只是這飼育之道，我實在一竅不通。”
“嗨！這算啥事兒！”雷大虎見吳久安松動，頓時眉開眼笑，拍著胸脯保證，“包在老哥身上！我那兒現成的銀線鯉苗子和玄水龜幼崽都有，勻你一批，按成本價算！飼料配方我告訴你，【飼靈訣】、【凈水訣】這類基礎法訣，更是滿大街都有的東西，回頭我刻枚玉簡給你，一看就會。”
他頓了頓，搓了搓手，又露出那副憨厚中帶著精明的笑容：“當然啦，吳老弟你若是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抽不開身，老哥我也可以順帶著幫你照看照看，每日過來喂喂食、清清池子......就是這跑腿的辛苦費嘛，嘿嘿，到時候咱們從魚獲里扣點兒就成。”
這才是他真正的來意。
既能拉攏一個手藝不錯的鄰居，又能拓展點“代管”業務，多賺一份靈砂。
吳久安豈能不知他的心思？只是面上卻不動聲色：“雷大哥好意心領。既是自家池子，自當親力親為，權當學門手藝。勞煩雷大哥指點飼育要訣與法訣便是。”
他更愿意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副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