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的輕鳴在洞府中響起。
吳久安的符筆穩穩提起。
符紙上,一道溫潤凝實的淡金色光暈平穩地流淌過繁復的符紋,給符紙鍍上了一層薄金,隨即深深內斂。
整張符箓散發出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堅固感。
成了!
【金剛符熟練度+1%】→ 66.2%
這一次的成功,沒有帶來太大的喜悅。
吳久安只是拿起這張符,感受著其中比之前更穩固一絲的防御力量,指尖在上面輕輕拂過,確認無誤后,將它單獨收進一個稍好點的木盒里,與之前的成功品放在一起。
失敗是常態,成功是積累。
他的眼神依舊沉靜,古井無波。
他放下符筆,走到靈田邊透氣。
洞府里那股混合氣味,待久了讓人有些發悶。
推開抵門的廢礦,外面清冷的空氣涌入。
夕陽的余暉給廢棄礦坑染上了一層暖金色。
目光落在自己的三塊靈田上,瞳孔微微放大。
深綠色的葉片寬厚油亮,葉脈中流淌的淡綠色靈氣光澤在夕陽下清晰可見。
莖稈粗壯堅韌,十分的挺立。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頂端垂下的穗子!
谷殼飽滿,呈現出一種沉甸甸的青金色,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充滿生命力的聲響。
整片靈田,彌漫著一種即將豐收的、令人心安的馥郁米香。
成熟了!這第二批黃芽米靈谷!
吳久安走到田邊,伸出手指,輕輕托起一支飽滿的谷穗。
入手沉實,谷殼堅硬。
他小心地剝開一粒,里面是飽滿圓潤、晶瑩剔透的米粒,散發著比第一批更加濃郁的清香和純凈的靈氣。
“好米。”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吳久安轉頭,看到老孫頭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佝僂著背,站在他自己的田埂上。
老人的臉像風干的橘子皮,渾濁的眼睛望著吳久安田里那沉甸甸的穗子,里面沒有嫉妒,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贊嘆和深深的羨慕。
“老頭子我種了一輩子地,”老孫頭的聲音很輕,好像生怕驚擾了那些垂首的谷穗,“也沒侍弄出過靈氣這么足、穗子這么沉的黃芽米。吳符師,你種地是有天賦的。”
他頓了頓,干咳了兩聲,那聲音像是漏了氣一樣,“咳咳......老了,不中用了。這地......以后怕是要荒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吳久安看著老人溝壑縱橫的臉,又看看自己田里生機勃勃的靈谷,再看看老人那塊靈氣稀薄、長勢明顯差了一截的靈田,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修仙路上,有人精進,有人遲暮。
這沉甸甸的米穗,映襯著老孫頭佝僂的身影,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殘酷流逝。
“孫老,您的地,好好打理,總能出糧的。”吳久安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老孫頭咧開沒剩幾顆牙的嘴,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苦澀:“出糧?夠嚼裹就行啦。這身子骨......熬一天算一天嘍。”
他擺擺手,不再看那誘人的穗子,拄著木棍,一步一挪地,慢慢挪回了自己那間更顯破敗的洞府,背影在夕陽下縮成小小的一團。
吳久安站在原地,看著老人消失的洞口,又低頭看了看掌心那粒飽滿的靈米。
指尖微動,將米粒小心收起。
他轉身,開始收割。
鐮刀揮動,動作沉穩而利落,沉甸甸的谷穗被整齊地割下。
沙沙聲在寂靜的晚霞中格外清晰。
收獲的喜悅被一種沉靜取代。
這米穗,是時間的沉淀,是靈力的澆灌,也是這殘酷世界里,一點實實在在的、抓在手中的希望。
而老孫頭的背影,則像一塊冰冷的界碑,提醒著他這條路的盡頭,若不能前行,便是同樣的歸宿。
帶著谷殼的靈谷堆在洞府角落,像一座小小的金色山丘,散發著醉人的米香,沖淡了符墨和藥糊的怪味。
吳久安取出一部分,用最原始的石臼,一杵一杵地搗去谷殼。
“咚...咚...咚......”
沉悶而富有節奏的撞擊聲在洞府內回蕩。
脫殼后的米粒顆顆飽滿圓潤,色澤溫潤如玉,靈氣內蘊,比第一批品質更勝一籌。
他裝了滿滿一大袋脫殼的靈米,又單獨裝了小半袋品相最好的。
想了想,又拿出一個干凈的布袋,裝了約莫十斤帶殼的靈谷。
夜色漸深,坊市西區的喧囂也沉寂下來。
吳久安提著東西,走到老孫頭的洞府前。
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油燈光。
“孫老。”吳久安在門外喚了一聲。
里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好一會兒,老孫頭才拄著木棍,顫巍巍地拉開半扇門。
昏黃的燈光映著他蠟黃的臉,眼窩深陷。
“吳...吳符師?”老人有些意外。
吳久安沒說話,把那個裝著十斤帶殼靈谷的布袋遞了過去。“新收的谷子,您留著。”
老孫頭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看向那袋子,又看看吳久安,嘴唇哆嗦著,想推辭,但那沉甸甸的分量和濃郁的谷香讓他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他佝僂的背似乎更低了些,聲音帶著哽咽:“這...這怎么使得...吳符師,你...你自己也要用......”
“我田里有。”吳久安聲音平淡,把袋子塞到老人枯瘦的手里,粗糙的布袋磨著老人布滿老繭的手掌。
老孫頭捧著袋子,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炭,手足無措。
最終,他只是低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謝...謝過吳符師了,老頭子...老頭子沒啥能報答你的......”
“不用。”吳久安打斷他,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又停下,沒回頭,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孫老,米。趁新鮮,快煮了吃。”
老孫頭站在門口,抱著那袋沉甸甸的靈谷,望著吳久安消失在黑暗巷道里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
渾濁的老眼里,有什么東西在油燈的光暈里閃了一下,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融入了寂靜的夜里。
吳久安回到自己洞府,關上門,重新抵上那塊廢礦。
洞府里,米香濃郁。
他走到桌前,看著那堆脫殼的晶瑩靈米,又看看桌上未完成的符紙和角落石缽里冷卻的藥糊殘渣。
他拿起符筆,鋪開符紙,靈力再次沉凝地注入。
筆尖劃過符紙,沙沙作響。
油燈的火苗輕輕跳躍,在墻壁上投下他專注而沉默的影子。
收獲的喜悅是短暫的,靈米的香氣終會散去。
唯有這枯燥的、日復一日的符紋刻畫,丹火熬煉,靈力運轉,才是這漫漫仙途上,最真實、也最沉重的跫音。
歲月無聲,皆在這筆下的線條,缽中的余燼,與那緩慢爬升的熟練度里,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