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雞腿的那個孩子！”

“什么？”陸昭聞聲快步上前，眼神瞬間銳利，“不見了？何時不見的？”

“就剛剛！”張大凡滿臉焦急的說，“孩子們說去后院撒尿的功夫，回來就找不見人了，附近都尋遍了。”

陸昭心念急轉，那孩子的失蹤雖然很大程度上是巧合，但他陸昭明白，若非他今日承諾帶孩子們下館子，怕也不會出現如此意外。

況且，陸昭在大林山城西街的口碑不止是靠著鎮尸得來，更多的是在能力范圍內也會接濟東鄰西舍。

眼下，他依然是無法坐視一位小孩子因自己的原因而出現不測。

“小夏，你先隨張大哥回去，好好待在鎮尸堂，晚上莫要出門。”不等小夏回應，陸昭又看向官清顏：“清顏，口述一段《陸氏鎮尸明靈篇》的要義給他，讓他回去自行領悟，也算打發時間。”

官清顏沒有多問，櫻唇輕啟，一段凝練深奧的口訣便清晰傳入小夏耳中。

小夏雖覺突然，但師父吩咐了，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凝神細記。

口訣不長，卻足夠他苦思消化一陣。

“張大哥，勞煩您看著點小夏和那云老頭。”陸昭對張大凡拱手，“鐵蛋的事，我來尋。”

“這…會不會有危險，今日還有幾個弟兄與我一同番休，需不需要……”

一臉擔憂之色的張大凡話未說完，陸昭便出言將之打斷。

“張大哥，這垢區的夜晚是何成色，你也清楚！全皇城唯有此處沒有宵禁，你還是先行帶著孩子們歸家，我怕遲則生變，萬一碰上路倒什么的……”

張大凡面色一變，急切的囑托幾句后，帶著孩子們趕緊離去。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陸昭還將開啟殺生模式的長劍留給小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長劍雖說還未積攢多少靈氣，但在開啟殺生模式后完全是一把世俗最頂尖的神兵，小夏可以用來防身。

如果對上邪祟，長劍靈啟，必然碾壓。

不等張大凡從視線中消失，陸昭很自然地拉過官清顏的手：“清顏，我們回酒館看看，別松手，萬一有高人監視呢？你說對吧？”

“切！你就是借機吃豆腐！”官清顏俏臉一紅，沒有掙脫，任由那小狐貍拉著自己快步折返回酒館。

她明白自己已經面對過嚴狩天，再加上陸昭是陸靈兒之子的身份，消息必然傳出，再回令牌空間反而更易引起官煉司其他存在的注意。

眼下二人配合好小蠻的示警，只要不是嚴狩天那個層次的大人物刻意探查，足以蒙混過關。

片刻后，二人并沒有堂而皇之的踏進酒館正門，而是來到后巷。

剛一來到酒館后門不遠，一股極其怪異的氣味便鉆入陸昭鼻腔。

而官清顏聞不到。

“嗅嗅…”陸昭抽動鼻子，“并非尋常僵尸、尸人的尸臭，而是一種詭異的味道。仿佛一個活生生的人正從內部一點點糜爛，生機非常濃郁、特殊，也就我天賦異稟能夠聞出差別，換做他人…絕難察覺。”

“這有什么可驕傲的。”官清顏秀眉微蹙，重瞳緩緩掃過四周。

忽然，她像是發現什么，拉著陸昭走到一堆雜物旁。

接著，其俯身從一張破損的方凳木茬里，拈起一小條近乎透明的的東西。

此物觸手微涼，富有彈性。

“人皮，處理得極好，一點氣味和生機都沒有。”

陸昭聞言點點頭，知曉此人皮碎屑已算不得線索，只能跟著尸臭走。

隨后，兩人循著那股隨時可能消散的獨特腐爛氣味迅速離開酒館范圍，在這垢區開始轉悠。

此刻，天色愈發昏沉，夕陽的余暉給這片混亂之地鍍上一層不祥的暗金。

這代表，白日里稍顯收斂的混亂即將開始沸騰。

不少暗巷都有打砸聲和叫罵聲傳來。

二人不遠處的街尾，幾撥手持棍棒的漢子正為不知名的緣由當街火拼。

拳拳到肉，一個比一個兇戾。

此地在夜晚降臨之前，便不會再有公差，成為真正的法外之地。

它，有著自己的運轉邏輯。隨著天光消退，那縷指引方向的尸臭，在這垢區各種愈發濃郁的惡濁氣味沖擊下，正飛速變得模糊。

但陸昭二人的步伐，不僅沒有變慢，反倒越來越快。

“這里，氣味在這里拐彎了！”陸昭拉著官清顏剛拐過一個堆滿垃圾的巷口，意外發生。

三個獐頭鼠目的漢子于前方攔住去路。

為首之人隨意晃動著手里滿是豁口的大刀，目光貪婪的在官清顏身上掃視著。

“喲呵？哪來的雛兒？還敢拉手逛街？懂不懂垢區的規矩？這小娘子留下陪哥哥們樂呵樂呵，小白臉就留著當下酒菜吧。”

“滾——”陸昭腳步未停，面色不改，只是握著官清顏的手松了松。

官清顏會意，眸中寒光一閃。

“唰——”

只見她身形一個模糊，于原地留下殘影一道。

沒有花哨的術法，只有純粹的暴力攻擊。

這三人，在官清顏眼中甚至不如螞蟻金貴。

只見她蹬地前沖，手掌如刀，“咔”的砸在為首漢子的喉結上。

后聽得“咔嚓”一聲，那漢子眼珠暴突，捂著喉嚨癱軟下去。

另外兩人驚怒交加之間，怪叫著揮刀斬向官清顏。

可官清顏看都不看二人，側身移步，避開刀鋒。

抬手在那第二人的太陽穴上輕輕一敲。

那人便睜著雙眼撲倒在其大哥身上。

至于第三人，想跑已是不能。

因為官清顏已在轉身的功夫，將他的后頸打斷。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

但這還沒完，畢竟官清顏明白，陸昭可不想給附近家門緊閉的住戶們找麻煩。

她動作不停，俯身，雙手各抓住地上尸體的頭顱和肩膀，輕輕一擰一扯。

“嗤啦——”

就這么，三具新鮮尸體便尸首分離，永遠不會起尸添亂。

幾步外，陸昭看的入神，恨不得將那英氣十足的身影烙印在眼眸之中。

此舉讓官清顏難免生出一些羞澀，高冷著返回拉上他的手：“快帶路！”

“誒，好。”陸昭面上一樂，拉著她繼續循那尸臭前行著。

這場極其血腥的廝殺，在這垢區不僅不值一提，且還完全激不起任何后續波瀾。

這就是垢區的規矩，你在家待著，那你就是沒事。

但要是上了街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

當下，兩人剛又拐進一條巷子，就見前方路邊有個蜷縮的身影抽搐著站起。

期間，二人還能聽到血肉撕裂的聲響。

看來是某個火拼失敗的家伙并未被斬去頭顱，已然起尸。

這種情況，就是布皮子們常說的路倒。

陸昭見此，直接松開官清顏的手，一個箭步上前。

在那“路倒”徹底尸變前的一瞬，將之抱住。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路倒”被他抱住之時，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風化。

不過幾個呼吸，便化為塵埃，被暮風帶走。

陸昭松開雙臂，臉色泛白。

“媽的！這生機和陰壽算是白消耗了，結果……靠——”

官清顏看到他那副吃虧模樣，不禁拉開衣襟瞅了瞅。

陰壽消耗五天，沒有增長。

“小狐貍，依我看這垢區死人化僵后，尸運和陰壽少的可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不是嘛！”陸昭抱怨一句后，拉著她繼續趕路，“剛剛那具僵尸連殘念都沒有，小蠻丟到我體內的尸氣連支撐一個最低等的僵尸都極其勉強。”

官清顏眉頭一皺，奔跑之時回頭看向地上殘留的一點灰跡，又抬頭環視這片在暮色中愈發詭異、混亂、骯臟的區域。

“恐怕這些人并非天生如此。”

“等等！我沒力氣了，我需要進入輕微尸化狀態。”陸昭停下步子，低吼一聲繼續前行。

而官清顏在確認陸昭并未進入尸變狀態后，才繼續言說。

“這整個垢區，更像一個陣法，凡是夜里出沒之人，都要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榨取生機，死后連最后一點殘渣都要被強行抽走，很像你陸氏鎮尸典籍之中的萬源歸一陣。”

“此陣通天勾地，不可毀，陣中生靈只要達到眸某種狀態，無論遷移何處，都會被標記。”

“跟我爹有關？”陸昭舔了舔微微鉆出的獠牙，“可目的是什么？養尸？煉尸？或者別的什么？”

官清顏搖搖頭，表示自己猜不到，典籍之中并無布下此陣的方法或破解辦法。

“你需要知道，這垢區…可是在你父親死后才成形的。”

“此事以后再談，目前救孩子要緊。”陸昭冷冷的說了一句后，獠牙探出，雙目化墨。

“咻咻——”二人便在陰影之中極速前進。

一路上，凡是攔路的、擋路的、礙眼的，皆死路一條。

哪怕是穿著官煉司官服之人，亦是逃不掉這一下場。

不知不覺，兩人已穿過骯臟地帶。

眼前是一條相對寬闊干凈的街道。

左右兩側的商鋪并非門臉相對，而是通通坐東朝西。

所有商鋪的牌匾皆與手藝生計相關，這便是垢區日間最為繁華的百工街。

此刻，這街道靜悄悄的，一道人影都沒有。

放眼望去，一座矮墻矗立在最前方。

“夾城巷！”陸昭速度放緩，已經猜到那“人販子”來自何處。

“想來，便是內城的達官貴人。”

“那我們……？”官清顏看了眼心口，確保陸昭的陰壽消耗一直在安全線之內。

而陸昭沒有說什么，而是提速前進。

這，便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