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教堂的鐘聲于迷蒙的晨霧中響起。

而當鐘聲停歇時，來自太陽的第一縷陽光恰好劃破霧氣，照亮了教堂尖拱上的神圣徽記。

伴隨著青銅門樞發出莊嚴的摩擦聲，兩名穿著潔白法衣的牧師緩緩推開了教堂的大門。

門后，鬢角灰白的老者緩步走出，他身上的衣服與其他神父一樣潔白，只是在邊緣處繡上了金色的紋路。

老者在臺階前站定，一手抱著圣典，一手高高揚起，慈悲的目光落向候在教堂外的每一位信徒，朗聲宣告。

“晨曦已至。”

青石臺階下，信徒們紛紛垂首，同時伸手觸碰著身上攜帶著的青銅圣徽，用虔誠的聲音回應宣告。

“愿曙光長存！”

清脆的銅鈴聲隨之響起，回蕩在教堂內外，宣告著這場簡單禱告的結束。

老者轉身走入教堂，信徒們也三三兩兩地走上臺階，進入教堂進行更加正式的祈禱與告解。

角落里，羅嵐全程旁觀了這場禱告儀式。

在他身旁，格蕾雅雙手抱胸，看似隨意，但實則目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你沒必要跟過來的。”

羅嵐回頭看了她一眼，無奈道。

他將萊安邀請自己的事告訴了格蕾雅，但沒想到她執意要與羅嵐同行。

“萊安是三階超凡者，如果我不在，你會很被動的。”

“你多慮了，他不會對我不利的。”

面對格蕾亞的擔憂，羅嵐搖頭：“他如果真想抓我，恐怕早就動手了，也不會讓莎麗送這封信。”

“但多一些小心總沒錯。”

她說的在理，羅嵐也沒有多說，抬頭看見聚集的信徒大多進了教堂，便也走了過去。

他登上臺階，穿過十二米高的橡木大門，剛一進教堂，便覺得里面格外得明亮。

數以百計的蠟燭擺放在教堂內的各個角落，燭火并不微弱，反而散發著濃烈的金色光亮。

幾名身穿白袍的牧師手捧著陶瓶，游走在教堂中，時不時便會向光芒稍弱的蠟燭上滴上幾滴瓶中液體。

水滴落入燭火，反而令火光愈加強烈，但那光芒卻毫不刺眼，只讓人覺得溫暖與心安。

羅嵐又抬頭仰望，見無數金色綢幡自拱頂垂落，清晨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與蠟燭的金芒匯在一處，照于綢幡，卻有一種莫名的神圣意味。

空氣中彌漫著乳香氣味，薄薄的白霧從香爐縫隙中飄出，纏繞在石柱上，好似天然的浮雕。

“到底是正神教會，教堂弄得著實氣派。”羅嵐不禁感慨。

但他沒有忘了來這里的目的，很快便攔住一位路過的牧師，向他說明了來意。

“是萊安主教讓我來的，請問他人在哪里？”

說著，他還取出了信當作憑證。

牧師僅看了眼信封便點了點頭：“請您跟我來。”

在他的帶領下，羅嵐二人來到了位于教堂內部的訪客室，這里裝飾樸素整潔，倒沒有那么多花樣。

片刻后，先前那位手捧圣典的老人走了進來。

離得近了羅嵐才發現，他年紀還不到五十，臉上皺紋不多，膚色白皙紅潤，看起來十分硬朗。

他一身純白鑲金邊的立領長袍，發梢微卷，抱著圣典的手露在外面，指節并不顯嶙峋，倒像是象牙雕塑飽滿圓潤。

進門后，他看了眼羅嵐和格蕾雅，臉上頓時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們終于來了，這段時間真是難為你們了。”

羅嵐沒被他表現出的和善打動，畢竟上一個剛見面就對他表現出親切態度的，尸體已經被做成他的棋子了。

“萊安主教認得我們？”

“那是當然。”

萊安走到羅嵐對面坐下：“我與惠特妮的關系還不錯，她還曾將你交給我撫養過一段時間，但看樣子，你應該不記得了。”

羅嵐皺眉：“主教你應該知道……我母親的真實身份吧？”

“你是指苦痛密教的信徒？這我當然知道。”

萊安笑笑，完全沒有表現出一個正教信徒發現密教徒時應有的反應。

“你知道她是密教徒，還和她保持著聯系？”

“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晨曦教會可從來沒有不允許和密教徒來往的教義。”

這些羅嵐是真的驚訝了，他應邀而來時想過萊安或許和尋常的正教信徒不一樣，但實在沒想到他會這么的離經叛道。

與羅嵐不同，格蕾雅始終保持著對萊安的警惕與敵意。

“不要偽裝了，母親和我提過，你是一個精明的人，更像商人而不是牧師，沒有利益的事你是不會干的。”

“與母親交好對你來說完全沒有好處，反而還讓你多出一個把柄。”

“我不相信你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羅嵐看了眼格蕾雅，沒有打斷她。

在游戲中，當玩家來到新湖城時，晨曦教會的主教并非萊安，而是另外一個人，因此他對于萊安的性格也確實不怎么了解。

“你母親的評價……倒也沒錯。”

萊安的態度依舊平和：“不過我與她交情不錯也是真的，她應該沒有告訴過你吧，我們曾經其實是同學。”

這下，格蕾雅也驚訝了，她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我們是在神學院里認識的，不過畢業后就沒怎么聯系了，直到我被分配到新湖城時，恰好又遇見了她。”

“在發現她成為密教徒后，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讓她逃走。”

“但反而是她執意留下，并為了讓我保守秘密，和我提出了一個交易。”

說到這里，萊安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她的確將我看透了，沒有利益的事我是真不愿意去做，能放走她已經是我看在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了。”

羅嵐審視著他：“但你最后同意了母親提出的交易，想必應該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吧？”

“不錯。”萊安點點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羅嵐，“我有點好奇，身為她的孩子，你能猜到她當初是怎么說服我的嗎？”

羅嵐沉吟片刻，忽然回想起昨天格蕾雅告訴自己的情報。

“她幫你突破了三階……不對，應該是她想辦法讓你假裝突破三階。”

“只有這樣，她才能確保你永遠遵守交易，而不會在得到報酬后突然反悔。”

萊安頷首，目光里帶著欣賞的意味：“你果然是她的孩子，想法和她一模一樣。”

“沒錯，事實就和你說的一樣，我其實根本沒有突破三階，每次遇到事，全靠你母親出手遮掩才算糊弄了過去。”

“為此，我還按照她的計劃，申請繼續留在新湖城擔任主教，沒有調到別的地方。”

“她的這招確實高明，只要我一日沒有真正突破，就得一日幫她遮掩身份。”

“也正是有了我的縱容，你母親才會將苦難之子發展的那么龐大。”

說著，他又看向了格蕾雅：“甚至還培養出了一個比她自己還要強大的超凡者。”

聞言，羅嵐也跟著看了格蕾雅一眼。

因為在背景故事中沒有多少戲份，以至于他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自己那位已經亡故的母親，到底是什么實力？

雖然格蕾雅說過，自己是憧憬著她才踏上超凡之路的，但羅嵐一直下意識忽略了這句話背后的隱藏意義。

而現在，聽萊安的描述，羅嵐估計，自己的母親至少也是一位三階超凡者。

否則她不可能有辦法幫萊安偽裝成三階。

而這么一想就恐怖了。

要知道，整個新湖城明面上也就三位三階超凡者。

結果自己母親這邊暗地里卻有兩個三階。

其中一個還是格蕾雅這種實力極為強勁，真實實力估計已經接近四階的存在。

光靠密教肯定養不起這樣的配置，估計自己母親通過萊安還吸了晨曦教會不少血，才最終培養出這樣的戰力。

羅嵐想著，忽然覺得不對。

既然萊安是個利益至上主義者，那他現在為什么要這么坦誠？

我們說明這些對他有什么好處嗎？

“……你說這些，是希望我們繼續履行交易？”

“沒錯。”

萊安點頭：“現在莫里克把我逼得很緊，而且教會的定期考核也要到了，我必須拿出點成績，否則坐不穩這個主教的位置。”

“先前我還以為你和格蕾雅跑了，為此還苦惱了很久，好在那天，我忽然發現，一個曾經被格蕾雅培養過的孩子來教會里買圣水。”

“我這才意識到，你們或許還沒有離開新湖城。”

“現在看來，我的想法是對的。”

羅嵐恍然，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莎麗之所以會暴露，并不是因為他哪方面出了紕漏。

而單純是因為萊安和自己母親私下的交易。

莎麗之前說過，她曾經嘗試過一次殘響試煉，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萊安就得知了她的存在。

羅嵐思索著，偶爾看看邊上的格蕾雅，有些猶豫要不要答應萊安。

能夠借機得到晨曦教會這邊的幫助自然是好的，但因此也要惹上這邊的麻煩。

暗算母親的敵人還沒徹底解決，如果貿然摻和到教會這邊，會不會引起幕后黑手的注意。

正想著，羅嵐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等一下，你與母親之間的交易，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吧？”

“當然沒有，這種事我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那費奧是怎么知道據點位置的？據我所知，他也是從別人嘴里得到了情報，那個人又是誰？你有沒有懷疑的對象？”

聞言，萊安皺眉思索一陣，還是搖了搖頭。

“這件事我也一直很疑惑，你的母親平時很注重隱秘，外加有我的遮掩，正常來說，不應該會被發現。”

羅嵐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思索之中，而萊安見狀，考慮片刻后，又主動開口打斷了他。

“不過關于你提到的那個人，我這邊可能有些線索。”

“哦？是什么？”

“夜荊騎士團的馬特，你有印象嗎？費奧被你們殺死后，騎士團一直是由他主持。”

羅嵐眉頭一挑，佯裝不知：“聽說過，他怎么了嗎？”

“前幾天，有一個乞丐模樣的人來教堂找我，他自稱是馬特，還說了許多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他告訴我，現在騎士團里的那個馬特是假的，而他正是從那個人手下逃了出來，卻也因此被改變了容貌。”

羅嵐立刻追問：“他現在在哪？”

“被我安置在教堂里面，因為他現在的容貌正被通緝，所以我沒讓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但因為他反復懇求我出手，幫他解決掉騎士團里的那個冒牌貨，而我又不想讓他知道我現在的狀態。”

“所以我就找了個借口，也好幾天沒去看過他了。”

“不過，如果你想見他的話，我可以找人帶你過去。”

羅嵐想了想，微微搖頭：“不，還是算了吧，暫時沒必要。”

萊安也沒有多說，只道：“這個情報算是我對你們的善意，如果你們之后想要對付那個冒牌貨，我這邊也可以派人去支援。”

羅嵐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呵，你是想讓我們出手，然后頂著協助的名義從中撈好處吧？”

“我不否認這一點，但這對你們又有什么壞處呢？”

萊安看起來十分坦蕩：“哪怕是我與你們母親的交易，實際上也沒有危害到任何人。”

“晨曦教會得到了名聲，我得到了地位，你們得到了庇護與幫助，城里的居民們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只要你點頭，就可以一切照舊，我想，比起我這樣的‘商人’，你們應該更加無法接受另一個行事古板的主教來接管新湖城教會吧？”

羅嵐看著他，失聲啞笑：“主教大人真的很會談生意呢。”

“所以，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羅嵐點頭，站起身，“從今天起，我也是晨曦教會的一員了，希望主教大人能給我準備個妥當的身份，不要有什么破綻。”

萊安咧開嘴笑了：“放心吧，從你出生那天起，你母親就為你辦了教籍。”

“如果你想的話，甚至還可以拿著去參與教會的考核。”

“說不準未來有一天，我也得稱呼你一聲主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