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趙世坤拿起自己的水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望向江聿風,“今天在會所,碰巧聽老張提了一嘴,說是晚星那丫頭接了一個挺棘手的案子,對手好像來頭不小?”眼神中帶著長輩對晚輩的關切,“那丫頭性子倔,能力是強,但鋒芒太露容易得罪人。這案子...好像也牽涉到深晟?不會給你添什么麻煩吧?”
“案子是有點復雜,對方確實有點背景,不過,至于麻煩,”江聿風放下茶杯,“深晟向來按規矩辦事,既不惹事,也不怕事。”
“那就好,那就好。”趙世坤連連點頭,笑容欣慰,“我就是擔心那丫頭年輕氣盛,容易感情用事,社會險惡,怕她處理起事來帶著情緒,再被別人利用了,對她不利,她家和咱們家有些舊淵源,我把你們都當成是自家孩子,人老了,總是愛多管閑事,晚星這孩子,性子太直,愛鉆牛角尖,當年......哎!”
趙世坤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惋惜,不免有些為林晚星擔心。
“嗯,沒事,趙叔,她自有分寸!”江聿風淡淡應了一聲。
肖美玲聽著他們的對話,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對往事的唏噓,有對林家的愧疚,也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怨懟。
她輕輕攪動著杯中的參茶,“星星那孩子......也是命苦,當年的事,是我們江家......哎,算了,都過去了,但愿她一切都好吧。”
“是啊,都過去了,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去處理吧,現在他們也都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也和我們有代溝了。”趙世坤打著哈哈,語氣中帶著自嘲和一種老而不甘的情緒,“咱們做長輩的,都希望孩子們好,但又擔心他們處世不深,容易上當受騙。”
他再次看向江聿風,“聿風啊,你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公司的事盡管重要,但家更重要,經常抽出些時間,多陪陪你媽,啊!”
“我知道了,趙叔。”江聿風點點頭,若有所思:
當年父親入獄后,肖美玲母子一下變得束手無策,是趙世坤第一時間站出來,以元老和“世叔”的身份,幫助孤立無助的肖美玲母子穩住了風雨飄搖的深晟資本,那個時候,江聿風還小,根本不可能撐起集團的管理重任。而從未參與過集團管理事務的肖美玲,更是大腦一片空白,整個深晟集團的一切事務,全憑趙世坤掌管,也正是在他的管理下,深晟集團才沒有出現偏差,不僅正常發展,甚至還開拓了海外市場。不僅安撫了瀕臨崩潰的肖美玲,更是在江聿風留學期間,處理了集團不少棘手的問題,并保證江聿風的學業沒收到任何影響。他的能力和忠誠度,贏得了集團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的信任和尊重。后來,等江聿風學成歸來后,又是趙世坤親手將深晟集團的管理權交到他手上,并協助他坐穩了位置,所以,不僅是肖美玲由衷地感激趙世坤,江聿風更是將他當成自己的父輩一樣去尊敬他、依賴他。
......
深晟資本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厚重的橡木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江聿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城市的脈絡在腳下延伸,燈火輝煌,卻照不進他眼底的寒潭。
隨著一聲輕微的手機聲,屏幕點亮,是助理發來的加密信息簡報,關于幾個離岸公司的賬戶,近期轉出的資金流動情況,最終大都流向一個與當前林晚星代理的案件中,與對手有間接關聯的空殼公司,金額不大,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幾乎濺不起任何的水珠。但在江聿風看來,這里面似乎存在什么難以言喻的東西。
江聿風看著簡報,修長的手指無意間敲擊著冰冷的玻璃窗......
晚上下班時間已過,深晟資本集團大樓漸漸安靜下來。
江聿風沒有直接回公寓,而是驅車駛向城郊江家老宅,母親最近的狀態,讓他有些放心不下。
老宅客廳里只開了一盞暖黃的壁燈,光線昏沉。
肖美玲蜷縮在沙發的一角,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懷里緊抱著一本厚厚的相冊,眼神空洞地望著壁爐里早已熄滅的灰燼,臉上殘留著淚痕,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脆弱得像一張風化的薄紙,空氣中也彌散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江聿風的心一緊,他放輕腳步小心走過去,在母親身邊坐下,小心翼翼攬住她的肩膀。
“媽?”
肖美玲仿佛一下被驚醒,身體微微一顫,渙散的目光緩緩聚焦在兒子的臉上,看清是他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又想起難受的事了?”他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擦拭著母親臉上的淚痕,目光落在她懷里的相冊上。
那是他們一家的合集,既有父親年輕時意氣風發的照片,也有江聿風從嬰兒到成年的全部照片,還有為數不多的一家三口溫馨合影。
這本相冊,是母親的精神寄托,也是她無法愈合的傷疤。
“小風,你下班了?”肖美玲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剛才夢到你爸了,他站在鐵窗后,一直看著我,他說...他冷...說他是冤枉的......”
她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情緒有點激動,“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在里面受苦,我們在外面煎熬...這日子,什么時候能到頭啊!”
她將頭埋在兒子的肩窩,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著,壓抑了多年的委屈、痛苦和無助,如同決堤的洪水,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噴涌而出,巨大的悲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江聿風緊緊抱著母親,下頜線繃得死緊,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令他感到窒息和急促。
“媽,你放心,爸會出來的,我保證!”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輕輕拍拍母親的后背,“不會太久,你再堅持一下,為了爸,也為了我,你不要太傷心了,好嗎?”
“真的嗎?”她抬起頭,緊緊盯著兒子,眼神中充滿無助和迷茫,“你爸的案子......證據那么確鑿......翻案,談何容易?我們......我們,對了,你世坤叔人脈廣,你和他共同想辦法,爭取...”
一想起趙世坤,肖美玲的情緒似乎找到了一絲依靠,聲音也平穩了許多,感覺多了很大的信心。
“這么多年,也得虧你趙叔了,要不是他里里外外幫著打點,咱們娘倆,可能早沒有活路了,多少人想擠跨我們,吞并我們,是你趙叔......他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趙叔...確實幫了我們很多,我不會忘記他的!”江聿風輕聲安慰母親,“您也要保重身體,爸最擔心的就是你,等他出來,看到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江聿風邊說邊端過一杯水,遞給母親,又取出一顆安神藥,看著她服下。
在藥物的作用下,肖美玲漸漸感到一絲疲憊,江聿風扶她到臥室休息,幫她蓋好被子,看著她沉沉睡去,這才輕輕關上臥室的門,回到客廳。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相冊上,他走過去,拿起相冊,其中的一張合影,是父親創業初期,和幾個核心伙伴的合照,照片上,就有年輕時的趙世坤,他站在父親的側后方,臉上帶著謙遜溫和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精明強悍的決絕。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父親年輕的臉龐,最終停留在趙世坤那張笑容可掬的臉上,那眼神,在昏暗中銳利如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