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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造人

一個名字如同沉船后浮起的銹蝕鐵錨,猝不及防地撞破了路明非心湖的冰層。它先是無聲地冒泡,帶著陳年淤泥的腥氣,隨即轟然炸響!那聲音不是驚雷,而是千軍萬馬踏碎冰河的轟鳴,堅硬的鐵蹄野蠻地踐踏過他記憶的荒原。

灰塵簌簌落下,露出被時光浸透的舊畫卷:狹小情人旅館里曖昧的粉紅色燈光,雨幕中東京天空樹刺破陰云的璀璨尖頂,迪士尼樂園門口融化在陽光里的冰淇淋車,還有街機廳里搖桿被汗水浸透的黏膩觸感……

無數碎片旋轉著,拼湊成一座潮濕的東京城。每一條街巷都浸泡在雨水和淚水里,沉重得能擰出水來。一切都如此鮮活,仿佛昨天才剛剛發生,仿佛她轉身時揚起的紅發還拂過他的臉頰。

最終,所有斑斕的碎片都被吸進一口深不見底的紅井。

記憶的終點,是鋪天蓋地的、令人作嘔的白色絲線,蛛網般包裹著整個世界。在那污穢的核心,破開的巨繭中,躺著他的女孩。她安靜得如同童話里被詛咒的睡美人,枯槁的身軀卻像一片被暴曬殆盡的花瓣,輕輕一觸就會碎裂成齏粉。那是路明非靈魂深處永遠無法結痂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悔恨的毒液早已滲透骨髓,此刻竟比面對龍王時更讓他窒息、更讓他恐慌。再次相遇?他連想象那個場景的勇氣都沒有,指尖冰冷,喉嚨發緊。

路明非拼命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沉重得像焊死的青銅門。他感覺自己正急速墜向深海。起初,頭頂的光暈觸手可及,細碎的光斑如同破碎的琉璃,誘惑著他向上掙扎。可無形的鉛塊捆縛著他的四肢,將他無情地拖向更深處。

光芒被墨汁般的黑暗吞噬,窒息感扼住了喉嚨——這下沉的軌跡如此熟悉,熟悉到讓他心臟驟然痙攣。

他想起來了。上一次這樣沉淪,是在冰冷的海底,他第一次緊緊抱住了那個如人魚般孤獨的女孩。

……

刺目的白光驟然撕裂黑暗,視網膜灼痛。路明非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時,視野里氤氳著一層圣潔的光暈。光暈中央,一張無數次在夢魘與奢望中徘徊的臉龐,正靜靜地凝視著他。

幻覺嗎?還是主神殘酷的玩笑?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懸停在半空,如同觸碰一個隨時會碎裂的琉璃夢境。女孩穿著紅白兩色的巫女服,肌襦袢素白如初雪,緋袴鮮紅似心頭血,袖口的紅繩安靜垂落。她好奇地歪著頭,深紅色的長發滑落肩頭,清澈的眼瞳里映著主神冰冷的光,也映著路明非眼角未干的淚痕。

她不明白他指尖的顫抖,不明白他眼中翻涌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狂喜與哀慟交織的巨浪。但她沒有躲閃,只是安靜地、信任地、驚喜地等待著。

“繪梨衣。”

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下一秒,路明非用盡全身力氣將她狠狠擁入懷中,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管她是真實血肉還是用記憶塑造的幽靈?管她是神跡的恩賜還是輪回的詛咒?這一次,他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放手!

繪梨衣學著他的樣子,也歪了歪頭,深紅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櫻花凋零般的淡香。

…………

…………

…………

路明非拉著她冰涼的手,隨意的找了一個空房間。意志催動,房間在光影中重塑了記憶中繪梨衣的房間:木質的回廊散發著新伐櫻花木的淡香,空曠的和室中央只有一張低矮的被爐。

素白的墻壁上,懸掛著天照、月讀、須佐之男三尊神祇的造像,古老的目光俯瞰著這方小小的天地。空氣里彌漫著舊時光的塵埃味,路明非恍惚間覺得自己披上了武士的羽織,連呼吸都帶著古戰場蕭瑟的風。

里間同樣素凈,只是多了一臺巨大的液晶屏幕,一臺PS游戲機靜靜地連接著。路明非拿起手柄,塞給繪梨衣另一個。

沒有審判的威能,沒有龍血的侵蝕,不必再畏懼開口帶來的死亡。她纖細的手指熟練而用力地按著按鍵,喉嚨里發出細碎的、生澀的、卻無比真實的音節——“呀!”“哈!”那是拳皇里草薙京的火焰,是街頭霸王中隆的波動拳。她的笑聲起初像受驚的小鳥,怯生生的,漸漸變得清脆,如同冰珠敲擊玉盤,在空曠的房間里撞出小小的回音。他們玩了一整夜,屏幕的光影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汗水浸濕了手柄,笑聲蓋過了窗外虛無的黑暗。

路明非貪婪地捕捉著她每一個表情,每一次因勝利而雀躍的拍手,每一次因失敗而懊惱的噘嘴。這不再是那個被囚禁在力量與沉默牢籠中的女孩,這是一個鮮活的、笨拙的、活生生的繪梨衣。

……

當路明非牽著繪梨衣的手走出房門,大廳里死寂一片。張杰和詹嵐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嘴角抽搐,眼神復雜。鄭吒揉著眼睛從自己房間出來,被這詭異的氣氛弄得一愣。

“想笑就笑吧,”路明非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聲音帶著一絲放縱后的沙啞,“憋得跟被人揍了似的。”

張杰噗嗤一聲,隨即爆發出夸張的大笑,詹嵐也掩著嘴,肩膀微微聳動。

“哈哈哈……真沒看出來啊,路兄弟!”張杰邊笑邊捶著沙發扶手,“原來你好這口?喜歡這種……嗯……天真爛漫款的?”

路明非癱坐在沙發里,笑容苦澀得像咬破了苦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算不上情侶。認識也就一個多星期。”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飄向遠處虛無的黑暗,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紙上摩擦。“她是日本所有的黑道家族老大的妹妹。身體里流著比我更恐怖的血,說句話都可能殺人……所以她從小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屋子里,像個精致的人偶。除了醫生和哥哥,沒人敢靠近她。”

他頓了頓,喉嚨滾動,仿佛吞咽著刀片。“我在學院的任務里劫持了她……后來……發生很多事……最后,她死了。死在了紅井里。”路明非的聲音驟然喑啞,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我本可以救她的……我收到了她的求救……我明明知道……她的世界那么小,小得只能裝下我一個人……”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可我在干什么?我像個懦夫一樣縮在地下室里!抱著酒瓶發抖!我給自己找了一萬個借口——她哥哥需要她?定位出錯了?她已經安全上飛機了?全是狗屁!全是自欺欺人的狗屁!”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哭腔,又猛地壓下去,變成絕望的嗚咽:“……她在井底……在那些惡心的絲線里……快死的時候……還在用那個可笑的假名喊我……‘Sakura……Sakura……’……她以為我是她的英雄……可我這個狗熊……去晚了……去晚了啊!半個小時!就他媽半個小時!我在喝酒!我在猶豫!我在安慰自己這個廢物!”

他狠狠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大廳里回蕩,“等我……等我像個傻逼一樣鼓起那點可憐的勇氣沖過去……什么都結束了……只剩下一具……干枯的殼……”

詹嵐早已淚流滿面,無聲地抽泣著,手指死死捂住嘴巴。張杰臉上的戲謔消失了,他沉默地走過來,大手重重地按在路明非劇烈顫抖的肩膀上,像一根沉重的鐵錨,傳遞著無言的力量。那力量冰冷、粗糙,卻帶著一絲屬于亡命徒的理解。

鄭吒看著這沉重的場面,手足無措。

路明非猛地驚醒,用力抹了把臉,強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啊……沒事沒事!鄭兄昨晚‘操勞’辛苦哈!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接下來怎么辦。”他生硬地轉移著話題。

張杰默契地接過話頭,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油滑,目光掃過眾人:“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在把自己強化成超人之前,我們誰也扛不住恐怖片里的風浪。”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更麻煩的是,危險不止來自怪物。人心隔肚皮,隊伍里也可能藏著刀子。我的提議是,情報共享,行動互助。但如果后面有新人想當攪屎棍……”

他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那笑容讓人脊背發涼,“……我們不親手殺,但可以打斷腿扔給喪尸,或者推一把,讓他‘意外’掉進怪物堆里。主神只算直接擊殺扣分,不是嗎?”

詹嵐倒吸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后縮。路明非皺了皺眉,猶豫著開口:“……能幫……還是盡量幫一把吧。實在沒轍……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行。”張杰深深看了路明非一眼,“那就來談談正事。強化方向,兌換選擇……我們還有九天時間。好好想想,為了下一場恐怖片!”

“為了活下去!”鄭吒沉聲應和,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自己的房門,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柔軟。

而路明非的指尖,還殘留著繪梨衣發梢那虛幻又真實的微涼。活下去?這一次,他似乎抓住了比生存更沉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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