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空間沒有晝夜，鄭吒這一閉眼，再睜開時，時間已悄然流逝了將近十個小時。

身體的沉重感消失了，取代那蝕骨劇痛的是強烈的饑餓感。他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搖曳的火光，彌漫著的烤肉香氣，以及圍坐在火堆旁的熟悉身影。

“醒了？”、“感覺怎么樣？”幾聲關切的詢問響起，但最快做出反應的是蘿莉。

她本來好不容易被眾人勸著一起休息了一會兒，這會兒正在小口小口吃著手里焦香的羊肉串。可鄭吒睜眼的瞬間，她就敏銳捕捉到了。油汪汪的嘴角都沒顧上擦干凈，就像只歸巢的小鳥，歡呼著撲進他懷里。

“鄭吒！你嚇死我了！”聲音帶著哭腔，那串啃了一半的肉串和滿手的油漬，毫無意外地蹭在了鄭吒胸前的衣服上，染開一大片油亮的污跡。

鄭吒猝不及防，懷里一暖，低頭看著那團污漬，又看看懷里眼眶紅紅的小人兒，那份哭笑不得的寵溺瞬間沖散了身體的虛弱和殘留的余悸。“沒事了，沒事了，”他輕拍她的背，語氣溫柔得能化開冰川，“就是有點餓……”

路明非跟繪梨衣并肩而坐，本來正在對付一只巨大的龍蝦。而繪梨衣就專注地盯著他剝殼的動作，等著他的投喂。

此刻看到鄭吒確實清醒無恙，精神狀態也恢復了不少，路明非就扯開嗓門問：“感覺咋樣？真沒事了吧？那血族能量和內力還鬧騰不？”他說著話，還順手嗦了嗦還沾著一手油的手指頭。

“嗯，”鄭吒抱著蘿莉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他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誰能想到呢？以前一起強化兩種能量，倒沒什么事，這次只強化一個血統，反而差點要了命……”這種諷刺的結果，讓他頗感無奈。

然而，嘴角的那絲苦澀很快就被興奮取代。他嘴角上揚，眼神亮了起來：“不過……這次沖突，好像也不是全無好處，還有點意外的收獲?！?

他環顧四周，隨手從旁邊地上撿起一個被丟棄的錫制啤酒罐。

“你們看，”他將些許內力運轉至掌心，原本乳白色的內力此刻竟然帶上了一層淡淡的的緋紅暈染。

緊接著，更奇異的一幕發生了：當被這帶著紅色的內力接觸到時，錫質的金屬表面，竟如同被潑上強酸，“滋滋”作響地迅速軟化、塌陷下去！一個清晰的掌印凹陷在罐體上，邊緣還在冒著極其細微的白煙，留下被腐蝕過的丑陋痕跡。

“首先是這個，”鄭吒的聲音帶著激動，“我的內力，好像被染上了點血族能量的……特性？變得帶上了強烈的腐蝕性！”

不等眾人從這奇詭變化中回過神來，他的語調拔高，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后怕與興奮交織的情緒：“還有就是……當時那兩種力量在我身體里橫沖直撞的時候……雖然真他媽的痛不欲生，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炸開了！但是……”

他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光芒，“在開啟基因鎖強行控制它們的那個瞬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種……平時根本無法企及的、像是把全身每一塊肌肉骨骼都在燃燒壓榨的狂暴力量！”

他激動地看向伙伴們：“我覺得！如果能控制這種沖突爆發的程度和時間……把它壓縮在一個安全的閾值內，這完全可能變成一個關鍵時刻的殺手锏！一張能扭轉乾坤的底牌！”

“非得這么冒險嗎？”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蘿莉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小臉煞白，眼淚已在眼眶里打轉，“好不容易才沒事的，還要去碰那種可怕的東西？”她緊緊抓著鄭吒的手臂，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去赴湯蹈火。

鄭吒心頭一軟，趕緊安撫這個被嚇壞的小女孩。他雙手捧住她的臉，眼神溫柔而堅定：“乖，沒那么危險，我保證。你看，開啟基因鎖之后，我的控制力不是大增嘛？到時候我小心得很，就爆發一下下，像……點個鞭炮那樣，點著就跑！絕對安全第一！”

他連比帶劃，用盡溫柔詞匯好言相勸，哄了半天才讓蘿莉緊皺的眉頭稍微松開，小嘴嘟囔著勉強接受。

路明非、詹嵐等人看著這對小情侶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從剛才的緊張和驚奇，都忍不住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空氣中彌漫的烤肉焦香和那份獨屬于他們這個小小團體的暖意，暫時驅散了主神空間的冰冷。

待鄭吒終于把小女友安撫好，一旁的張杰笑呵呵的說道：“哈哈，看來這頓‘揍’沒白挨？憑空多了股新力量？要不要去我家地下室，真刀真槍地給大家伙兒展示展示？”

這個提議很合理，訓練場地下空間足夠寬闊，也不怕拆家。然而鄭吒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立刻響應。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徑直走到火堆旁，順手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肉排，狠狠擼下一大塊肉，嚼了幾下咽下去，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張杰。

“杰哥……我們喝點什么吧?！彼D了頓，“……有些事情，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們了？”

張杰本來笑呵呵的撥弄火堆的手一下子頓住了。火星跳起，映照著他一下子僵硬下來的臉龐。

他抬起頭，視線在路明非、詹嵐、鄭吒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鄭吒那雙寫滿了堅持和探尋的眼睛上。

躲不過了。

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鐘，先是點頭，又接著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復雜的，混雜著疲憊與釋然的苦笑。

最終發出一聲嘆息：“……唉，還是躲不過啊?！闭Z氣里聽不出是遺憾還是解脫。

他朝坐在不遠處安靜看著眾人的娜兒輕輕揚了揚下巴。娜兒會意，不一會兒，她便端著托盤回來了，上面放著不少的冰鎮飲料和幾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好酒。

張杰沒客氣，直接伸手拿過瓶酒，拇指用力一頂，“?！钡囊宦暟伍_早已被蠟封死的木塞。

他甚至沒找杯子，直接對著瓶口，仰起脖子，“咕咚咕咚”連灌了幾大口！辛辣而醇厚的液體順著喉嚨火辣辣地燒下去，仿佛要灼穿五臟六腑。幾滴酒液從他嘴角溢出。

他放下酒瓶，胸膛微微起伏，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想聽哪方面？”張杰終于開口，聲音被烈酒刺激得有些沙啞，“事到如今，有些事……現在可以說了。但還有些……沒到揭蓋子的時候?！?

他沉重的目光掃過眾人，“放心……到最后，所有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訴你們。”

鄭吒盯著張杰，他認真思索片刻，開口問出了最核心的疑問：“那么……就先從‘解開基因鎖’說起吧。以前楚軒提到過這個概念，但他說的很籠統，我現在感覺……這‘基因鎖’背后，好像還藏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這是我現在最迫切想知道的?！?

張杰點點頭，拿起酒瓶又小抿了一口，似乎在組織語言：“這么說吧。從本質上講，‘解開基因鎖’才是真正駕馭你兌換的那些強化屬性、發揮其威力的那把鑰匙?！彼畔戮破?，手指在虛空中比劃。

“打比方說吧。一個普通人，走了天大的狗屎運，兌換了一個A級的強力屬性……”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他真正能發揮出來的力量上限，頂破天了只有這屬性蘊含能量的……百分之十！”他強調著這個極小的比例。

“為什么？因為他駕馭不了。而一個開啟了一級基因鎖的人呢？因為基因鎖帶來的戰斗本能、對身體的細微掌控力得到了質變提升，所以！他能將這屬性發揮出百分之二十、甚至三十的威力！”

張杰伸出第二根手指：“開啟二級基因鎖，掌控力再上臺階，就能穩定發揮出四成到接近五成！”

“后面的也是以此類推，目前已知的基因鎖一共有五層！這是一個層層遞進的登天梯！當你開啟到第四層時……”

張杰微微前傾身體，“你才能真正地、百分之一百地激發出你所強化的全部潛能！徹底發揮你自身屬性的真正實力！”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信息充分被消化，然后才繼續：“而之所以……‘解開基因鎖’被視作生命進化最至關重要的一步，甚至可以說是決定能否繼續走下去的門檻，關鍵就在于這第五層！”他豎起五根手指。

“達到第五層基因鎖的人，他們所能做的，就不再僅僅是駕馭已有的力量了?！睆埥艿难凵裰辛髀冻鲆唤z向往和敬畏，“他們已經可以……主動地、有意識地去‘強化’和‘改變’自身所擁有的屬性！使其不斷‘優化’，使其更加……‘適應’這個殘酷主神空間的天地法則！甚至是去適應他們可能抵達的、更加恐怖的未知世界！”

他加重了語氣，“這才叫進化！向著更高維度生命形態、更契合天地大道方向的……真正進化！”

鄭吒聽得心潮澎湃，如同推開了一扇認知世界的巨大門扉。但他立刻想到一個特例——那個坐在旁邊，又開始剝第二只龍蝦的路明非。

“那明非呢？”鄭吒指向路明非，“他打滑瓢鬼表現出來的力量……他好像沒表現出開啟基因鎖的癥狀吧？”

“可我強化了血族伯爵變異血統之后，感覺就算開基因鎖的狀態下極限爆發也比不上他上一場打滑瓢鬼那么猛……”

被點名的路明非停下剝蝦的動作，一臉無辜地抬起頭，嘴角還沾著點醬汁：“?。课?？我很普通啊……”繪梨衣也歪著頭，看看鄭吒，又看看路明非，仿佛在理解他們的對話。

張杰看向路明非的眼神里也充滿了探究和不解，他皺眉想了半天，拿起酒瓶潤了潤嗓子才回答鄭吒：“確實是個特例?！?

他的語氣帶著不確定，“我剛才的解釋是基于普遍規則的。簡單來說，解開基因鎖的程度，是釋放你現有強化屬性威力的閥門、是一個放大器?！?

“一個孩子解開基因鎖，他能完全發揮的力量極限……也還是只有他作為一個小孩子本身具備的力量。而一個壯年男性解開基因鎖，他釋放出來的就是他作為成年男性的全部力量上限?！?

他比劃著解釋道：“換句話說，你兌換的強化屬性越強，你需要駕馭這股力量所需開啟的基因鎖層次就必須越高！”

“否則就像小馬拉大車，會被龐大的力量反噬拖垮！這才是最穩定，最安全的進化之路?！?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路明非身上：“但是明非這里……”張杰苦笑著搖了搖頭，“按照常理，沒有開啟基因鎖的狀態下，就算有強大的兌換屬性加持，他應該也只能發揮其基礎功效，完全達不到上一場最后那種夸張的表現?？伤龅搅恕倚Ч@人，甚至比開了鎖的更猛！”

張杰頓了頓：“我推測……這大概有兩種可能？要么，明非他本身的‘基礎’或者說‘體質’，本來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他體內可能藏著我們都不知道的秘密……”他的話意有所指。

“要么……就是因為他自己練習的功法有關？自己練得的力量自己就可以掌控，也許這樣就可以在無形中繞開了基因鎖的某些限制？”

張杰也只能猜測，路明非身上的迷霧，連他也看不真切。

這個話題暫時找不到答案，張杰只好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鄭吒身上。他拿起酒瓶再次喝了一口，仿佛在借酒整理思緒。

“排除明非這個特例……就我所知，主神空間提供的這些強化屬性、那些兌換的技能、乃至一些奇特的道具……”他的語氣又變得陰郁起來。

“說到底，它們其實都是‘前人’——那些曾經也在這個空間掙扎求生，最終達到了極高層次基因鎖境界的強者們的‘遺留物’和‘造物’”

“那些達到極高境界的強者，他們或是通過操控自身的生命密碼，進化蛻變成了更高層次的生命形態，并將這種‘可能性’和‘藍圖’，固化成了主神空間里的某種血統兌換……”

張杰的聲音如同在講述上古傳說，“或是通過完全掌控自身的能量本源，創造出了威力巨大的招式、技能、功法……并將其傳承下來，成為我們能兌換的技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鄭吒身上：“比如說你剛才那個……帶有血族能量特性的腐蝕內力。從能量特性上來看……其實就很像一種A級的內功心法——玄陰功！都具有極強的陰蝕破壞之力！”

張杰話鋒一轉，指著鄭吒：“但是，你不是直接兌換現成的A級內功！你是通過自己擁有的血族能量和內力的意外沖突與嘗試性的融合……最終演化出來的！”

他語氣加重，“這本身就是一種‘原創’！一條屬于你自己的捷徑！消耗的支線和點數，比起直接兌換成品A級內功，少得太多太多了！”

“但是！”張杰眼神炯炯，“這種自己趟出來的路，其后續的‘可塑性’和‘提升空間’，卻有可能超過那些前人留下的‘制式產品’！”

張杰的聲音帶著某種奇妙的蠱惑力，“所以，解開基因鎖到高深層次的終極意義……就在于這里了！當你擁有了這種對自身能量、基因、乃至生命本質的極致掌控力之后?！?

“你就可以創造獨屬于你自己的力量體系！真正屬于你的‘道路’！而不是拾人牙慧！”

一番話，如同黃鐘大呂，震得在場眾人心神搖曳。什么是基因鎖的真相？什么是主神空間的本質？什么是他們自身力量的真正潛力？

一連串震撼的信息在小小的篝火圈里炸開，連肉串被烤焦的糊味都沒人察覺了。四周陷入一片安靜，只有火舌舔舐木柴發出的噼啪聲，以及各自粗重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

每個人都在消化著張杰這番顛覆認知的發言，火光照亮他們沉思的臉龐。這些信息，關乎力量本源，關乎進化之路，更關乎他們未來的生存和奮斗方向。

而路明非放下了那只剝了一半的龍蝦，油膩膩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張杰，猶豫了半天之后，他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疑問：

“……杰哥……既然現在都算坦白局了……那么……我能問問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