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的喉間溢出聲低嘆,金身周圍的沉郁佛光漸漸淡了。蓮生忽然轉(zhuǎn)身,引著菩薩走向星宮深處的“輪回井”。井里沒有水,只有層層疊疊的年輪,每圈年輪上都刻著草木的名字。“這井里藏著十萬八千種草木的輪回。”他拾起塊落在井邊的松果,松果落地時化作個戴斗笠的樵夫,正將砍好的柴分半給瘸腿的鄰居,“您要度化亡魂,不如讓他們看看這些——誰不是帶著前世的根,發(fā)今生的芽?”
說話間,井里忽然升起道綠光,裹著株瀕死的蘭草。蘭草的葉片上凝著顆淚珠,竟是位早夭少女的魂魄所化。蓮生取出竹筆,在蘭草的命格上添了筆:“托身蘭草,得遇惜花人。”剎那間,人間某處的花農(nóng)忽然在花市角落發(fā)現(xiàn)了這株蘭草,小心翼翼地捧回了家。
地藏望著那道漸漸消散的綠光,金身忽然微微前傾,像是在頷首。“你說得對。”他的聲音里終于褪去了執(zhí)念,“天道的秤,原是草木在稱量。”佛光忽然變得柔和,化作漫天金雨落在星宮的蘆葦叢里,那些光帶頓時抽出新的嫩芽,上面浮現(xiàn)出“緣”“念”“渡”的字樣。
這卷伴生格,便留給地府吧。”蓮生將葉脈命格遞過去,“若有亡魂執(zhí)念太深,讓他們看看自己墳頭會生什么草,或許就肯走了。”
金身接過命格時,指尖的佛光竟染上了絲綠意。轉(zhuǎn)身離去時,地藏的聲音漫過星宮:“此后地府門前,當種滿忘憂草。”
蓮生站在輪回井邊,看金身融入星云。風過時,新抽芽的光帶纏上他的竹筆,筆尖落下時,恰好給株剛破土的蒲公英,添上了“隨風渡厄”四個字。他忽然明白,最好的應(yīng)對從不是阻攔,而是讓天道的循環(huán)里,多些草木的韌性——該枯時留一線生機,該榮時藏三分余地,如此,苦自會釀成甜,怨自會化作緣。
地藏菩薩的金身已浮至星宮結(jié)界邊緣,佛光漸斂時,忽然傳來他沉緩的聲音,不似來時那般帶著威嚴,卻多了幾分勘破后的通透。
“蓮生掌草木命格,確有見地。”
風卷著蘆葦?shù)男跽Z掠過,金身的輪廓在星云中若隱若現(xiàn)。他頓了頓,指尖拂過衣紋上的卍字印,語氣里竟帶了絲淺淡的笑意。
“方才所言‘往生鏡’,原是試探星宮定力。地府幽冥,本就該與司命星宮各司其責,哪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說到此處,金身微微側(cè)轉(zhuǎn),仿佛在回望那些懸浮的玉臺。長明燈的光暈恰好漫過他的眉峰,映得那雙眼眸里的沉郁散了大半。
“草木知枯榮,天道有循環(huán)。你說的‘伴生格’,倒是提醒了我——地府的忘川河畔,是該多栽些曼殊沙華。讓亡魂踏著花葉渡河,也好記得,苦海里原也能開出花來。”
最后一縷佛光穿透云層時,他的聲音已輕得像風過經(jīng)幡“三日后,我會遣地府童子送來幽冥土,可護星宮草木命格更穩(wěn)。司命星宮守得住天道根本,是三界之幸。”
話音落時,金身徹底融入星云,只余下些微金輝落在蘆葦叢中,與光帶的瑩光交織成淡淡的暖芒。蓮生握著竹筆站在玉臺邊,聽老嫗在身后輕嗤一聲:“這老菩薩,退了步還得說句場面話。”卻見她轉(zhuǎn)身時,灰布衫的衣角沾著的金輝,竟比往日的星砂更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