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諸位將軍，朝廷為何要拿左公開刀，如今又為何要安撫左公？”

“哼，”左夢庚見黃澍故弄玄虛，又道不出個所以然，心里便瞧他不爽：

“這還需要你說？無非是忌憚我父親手下這二十萬兵馬罷了。”

黃澍擺擺手，道：

“朝廷雖有江北四鎮(zhèn)，可四鎮(zhèn)兵馬攏共不過十五萬，與闖軍交戰(zhàn)便是少有勝績，不過是憑擁立之功，才得以與左公相提并論，又何以與左公手下久經(jīng)沙場，屢敗闖賊的諸位將軍作戰(zhàn)？何況四鎮(zhèn)人心不齊，彼此間多有不合，難以合力御敵。此乃朝廷畏我者一。”

“馬士英雖為首輔，但朝中尚有許多正直之士，且與左公關(guān)系匪淺，萬一事起，人心難測，朝廷難免多疑這些人或許為左公內(nèi)應(yīng)，屆時外有左公率軍東下，內(nèi)有東林響應(yīng)，南京不攻自破矣！此乃朝廷畏我者二。”

黃澍一席話，引得眾人刮目相看；左良玉也是聞言頻頻點頭，不過心里對自己的手下倒是心知肚明，眼下雖有十營兵馬，卻多為土匪，戰(zhàn)力堪憂；倒是此人謀略、口才皆是一等，若為自己所用，也算是土匪窩里出了個秀才。

“依先生之見，我該如何行事？”左良玉問道。

郝效忠聽左良玉呼黃澍為先生，忍不住白了黃澍一眼，這些個書生靠嘴皮子就能作為上賓，我們這些弟兄出生入死，還未曾受到左公如此禮待！

黃澍昂著頭答道：

“小人愿為左公赴南京，刺探朝廷；一來可打探朝廷的真實想法，若必戰(zhàn)，則早做打算；若朝廷怯戰(zhàn)，則事尚有轉(zhuǎn)圜余地，左公再做打算也不為遲；二來可聯(lián)絡(luò)京城東林黨人，以為起事內(nèi)應(yīng)；三還可調(diào)查朝廷在長江沿岸的軍事部署，為左公東下先行偵查一番。”

左良玉聞言仍有些疑慮，黃澍說的不錯，只是仍未解決最核心的問題——起事名義。當然，他不可能說出這個問題，否則便是自己要造反了！

“黃澍所言，我已明知，只是朝廷若果真指我為佞臣，我又該如何應(yīng)對？”

“哈哈哈哈，這奸臣朝廷可以認，左公當然也可以認！左公可指認馬士英為佞臣，清君側(cè)！”

左良玉點點頭，正準備夸獎一番，卻被何騰蛟打斷：

“住口，黃澍小兒，莫要害了左公；如今天下人皆對左公議論紛紛，若真是依了你的辦法，豈不是正落人口實，難道竟憑你一人之言，便可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這何以讓人信服！”

左良玉對何騰蛟此言有些不滿，但也覺在理，自己便也不好多說些什么；卻不料黃澍見他有些搖擺，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喊道：

“臣有死罪！請左公責罰！臣離死期不遠矣！”

左良玉被他驚的站起身來，眾人也是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黃澍又做些什么名堂；

“先生何故如此？”左良玉說：

“臣欺瞞了左公，此乃罪一；朝廷不僅不是畏懼左公二十萬兵馬，反而正是想抓緊時間，鏟除左公您啊；朝廷雖許左公自留武昌財稅，可江北四鎮(zhèn)也同樣自留轄地財稅，試問武昌可比吳越否？江南四鎮(zhèn)得江南財稅供養(yǎng)，假以時日必日益強盛，則左公日弱；屆時再順意天下人心，發(fā)兵武昌，左公何以自解？臣原想為左公問鼎天下助力信心，這才隱瞞；不料險些誤了左公性命！此乃臣之死罪！”

黃澍繼續(xù)跪在地上，言辭懇切：

“其二，諸位將軍，大人；說實在話，你我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朝廷今日不誅殺我等，明日也會！左公如此猶豫，臣等豈不是坐等受死？既是死期將至，我黃某不愿做刀下惡鬼，這就回去殺妻滅子！而后自投長江，將來朝廷率軍而上，臣必在江中為左公祈福。”

眾將聞言也是怒火中燒，紛紛山呼：

“反了吧！反了吧！”

何騰蛟見黃澍妖言惑眾，連忙勸解左良玉：

“此人誹謗啊誹謗朝廷啊。”

只是聲音被眾將的山呼掩蓋了去，何騰蛟還想湊近些左良玉，繼續(xù)勸解，卻被他伸手攔住。

此刻，左良玉心里也無非四字：干他娘的！

失敗了那才叫篡逆，成功了就是清君側(cè)，就是奉天靖難！

但左良玉也不得不留個心眼；實在是人言可畏，自己起事若成，下面的人享了榮華富貴，自己卻是難逃淪為眾矢之的；黃澍如此愛出風頭，沽名釣譽，自己便順水推舟，遣他入南京；

不過這倒不是為了什么刺探朝廷，畢竟一書生，玩弄口舌之輩，懂什么軍事！無非是借機迷惑朝廷，以為自己不敢反叛，為集結(jié)軍隊爭取時日；

還可指望他能在朝廷上為自己改善下輿論罷了，若他果然能憑三寸不爛之舌扭轉(zhuǎn)輿論，自己便可直接?xùn)|下；若不能，也可集結(jié)軍隊自保，等風聲過去，東下也不為遲：

“黃先生肺腑之言，我豈能論罪？便依先生所言，本帥遣你入京，屆時黃先生定要在朝堂上為我辯駁一二！之后的事，便等你回來再說吧。”

“另外，今日之事，膽敢外泄者，本帥定立斬不赦！不過，黃先生是聰明人，在武昌的人，本帥諒也不會泄密，只是這不在武昌的，本帥如何放心？”

黃澍知道左良玉是擔心自己入京刺探是假，投靠朝廷是真，他也是為此早做好了準備，答道：

“左公，臣此去南京，家中妻兒無人照料，臣斗膽將他們托付于左公，待臣歸來，便再接回家中，此刻我的妻兒已在府外等候。”

左良玉聞言很是滿意，黃澍算是聰明人，知道將自己妻兒作為人質(zhì)，也免得自己主動做此事了，于是雙手一揮，笑著說道：

“傳令各營，闖賊將要南下，集結(jié)各路兵馬！你們皆知我素來不喜樂舞，今日本帥便破例一次！來人，廣招歌姬，為黃先生備宴送行！”

眾人聞言皆是歡呼大帥英明，唯有何騰蛟一人心中暗嘆，如今外敵未除，又禍起蕭墻，大明，怕是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