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細作
- 挽明:從揚州十日開始再造乾坤
- 寧二郎
- 3009字
- 2025-06-13 08:00:00
阮大鋮和馬士英的私交不錯,而就在被永不敘用以后,阮大鋮也并未心如死灰,而是積極的運作,態度可以說是近乎于極其卑微的請求東林黨的原諒。
阮大鋮寓居金陵的這段時間編寫新劇聲歌自娛,卻因此引來了顧臬陳貞慧這幫復社公子哥的不滿。
你個逆案分子也敢在秦淮河上耀武揚威,秦淮歌妓鶯歌燕舞那是我們這幫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專利,你個阮胡子有什么資格來跟我們相提并論?
因此顧臬陳貞慧方以智等人便將阮大鋮的這些“光輝事跡”編排成了一篇《留都防亂公揭》廣征簽名,將阮大鋮徹底按死成了“欽定逆案”阮大鋮百口莫辯,只能是狼狽的離開金陵,避居牛首山。
只是也是從這件事,阮大鋮意識到了只有求得東林-復社的原諒,才能夠重新起復,所以后來東林黨通過不光彩的手段眾籌賄金賄賂司禮監太監,使周廷儒再次出任首輔。
在這件事里面阮大鋮是出了大力的,以重金苦苦哀求東林諸君子,對此一部分人選擇了諒解,而周钅麃等人卻堅決反對啟用阮大鋮。
周廷儒一方面又接受了阮大鋮的資助,另一方面又要面對周钅麃等人的激烈反對,于是周廷儒只能采取一個折中的法子:起用阮大鋮的至交好友,剛剛從宣府巡撫的位置上被罷黜的馬士英,由此得到了鳳陽總督的位置。
而就在之后不久的立藩風波中,馬士英本與史可法私下商量定下“以親以賢,惟桂乃可”,結果在返回鳳陽之后卻得知四鎮兵馬已經決定強行擁護福藩朱由崧登基,馬士英于是光速翻臉背刺,投了朱由崧成了從龍第一文臣。
馬士英坐上了南明首輔的位置,自然是投桃報李,因此南明朝廷才剛剛結束立藩的爭斗,就又立馬轉向了關于要不要起用阮大鋮,乃至于上升到了為逆案翻案的地步。
就在弘光立朝的這段時間內,南明的這些文官武將幾乎全部忙于這些破爛事兒,而從未有一人提出來北伐恢復,甚至于對北面的形勢全然不在乎。
江左士紳在弘光朝廷建立之后所做的事情只有兩件,其一,利用逆案這個說辭來將馬士英阮大鋮打為閹黨,其二……
馬士英端起手中冒著熱氣的茶盞,輕輕的用蓋碗挑了挑,又伸出細長的小指指甲挑走了茶盞中的茶沫,悠然的飲了一口。
就在他的面前,站著十幾個身著各色官服的人,而馬士英則只是淡然的飲茶,而就在馬士英身側,右邊所坐著,樣貌堂堂眉目清正,此人乃是弘光朝的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高弘圖。
而在馬士英左面端坐的,則是如今已經榮升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的阮大鋮。
三人坐于碩大的紫檀雕的百鳥朝鳳影壁之下,大殿內此時門窗緊閉故而光線難明,照著三人的臉色也有些晦暗,只有三人身上所著的大紅色官袍,血一樣的耀目!
“噗!”
馬士英悠然的吐了一口茶葉,伸手將茶盞往旁邊一擺,便見一旁急有內侍從三人身后上前躬身接過茶盞緩緩的退入了黑暗之中。
馬士英這才緩緩掃視面前鴉雀無聲,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諸位北來,也算是辛苦了。”
面前眾人都是低著頭,馬士英便是笑:“怎么都垂頭喪氣的?路不好走,都累著了吧?”
這時候方才是有人上前陪笑:“回馬輔的話,路是遠了些,只坐船南下的話,卻也算不得多疲倦,只是馬輔積威,我等一時不知所措而已……”
馬士英聞言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甚至于越笑聲音越大,連帶著一旁的阮大鋮看了馬士英一眼,也是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氣氛似乎是稍微輕松了一些,連帶著人群中也有幾個人跟著笑了起來,只有一旁的高弘圖依舊沉著臉不語。
“啪!”
馬士英猛地一拍桌案,空蕩的大殿內一時間只有一聲猛拍桌案的回響……
隨后馬士英面色一變:“既然方便,諸位為何滯留北方,戀棧不去啊?”
聲音不重,然而卻是叫所有人都低下頭馬士英似笑非笑的掃視眾人:“諸位如今來求官,不知道身上到底是掛著幾個官啊?”
眾人嚇的冷汗直冒,當下急忙有人蹦出來表忠心:“我等只是一時遇難,故而不得立時南下,卻也是抓住了機會盡快南奔,馬輔何以如此。”
一旁的阮大鋮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機會?既落于賊手,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機會。”
眾人都是緘口不言,馬士英冷笑一聲:“怎么都不說話了?”
其中一人似乎是有些不耐這樣陰陽怪氣的樣子,站出來頗為不滿的開口道:“諸位皆是南臣,豈知北面境界艱難,莫說我等多數只是寓居北地,縱果然有從賊者,如今已然南歸,不也是虛與委蛇之舉,實則一片忠心,九死一生南來,何以竟如此辱我!”
此言一出,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高弘圖也是開口沉聲道:“自古豈聞有侍二主之忠臣!”
眾人聞言,有暗恨者,有不滿者,自然也有臉色漲紅的低頭不語者,這時候其中一約莫三十上下的人走了出來,對三人拱手道:“馬輔,高輔明鑒,縱然是果真有從賊者,也該分出誰為強迫誰為順臣,又有誰只是一時困難,豈可混為一談?況乎如今國朝如此,形勢復雜,焉能一概而論,何以諸公不言興復之舉,竟彼此相食日煎!”
馬士英和高弘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反倒是一旁的阮大鋮一拍桌案破口大罵:“何物小子!膽敢口出狂言!我輩所作所為,難道還要你個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指指點點嗎!”
那人負手冷笑:“我道是何人,奸佞怎么也有資格坐在這里對我頤指氣使起來了!忘卻當初灰溜溜逃出此地的窘迫了么!”
“你!”
阮大鋮臉色忽青忽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一旁的馬士英見狀面沉如水開口道:“方以智,你父子二人蒙受國恩,卻隨侍闖賊,直至山海關之敗,方才南下,此時也敢在這里狺狺狂吠目中無人!”
方以智聞言大怒:“我方以智生做明臣,一心不侍二主,誰人敢說我侍賊!”
阮大鋮冷笑一聲:“若是未曾侍賊,你怎么直到山海關之敗才南下?分明是看闖賊敗落了,方才見風使舵!兩面三刀的小人,更為可恨!”
方以智氣極上頭,竟是直接當眾解開衣帶踢開了鞋襪,卷起褲管來,露出了膝蓋上頗為猙獰的傷疤,隨后對眾人展示著大叫道:“我方以智雖為賊所俘,卻片刻未有投降之舉,遭賊拷打至踝骨兩露,寧死不降!此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說著方以智怒指阮大鋮和馬士英道:“爾輩奸佞不能容我罷了,何以出言辱我名節!今日不給我個說法,我寧鬧至御前,決不罷休!”
“大膽!”
阮大鋮大叫一聲:“此處莊嚴,焉容小子如此狂妄無禮!來啊!左右與我拿下!治其不重判降之罪!”
大門瞬間洞開,只見無數錦衣衛沖進屋內,眾人瞬間亂作一團,馬士英這才是沉著臉擺擺手:“拿下拷審,務必查出其中賊官細作!”
“得令!”
一眾錦衣衛簇擁而上,堂下眾人呼號哭訴,皆是大喊冤枉,卻是被錦衣衛連拖帶打的拖出殿外。
“我不服!我要見圣上!我不服!”
等到眾人皆被趕了下去,一直在一旁皺著眉頭沒有參與的高弘圖方才是看向另外兩人,猶豫片刻開口道:“只拷問出細作叛臣便是,縱有從賊者,不過放歸,何以如此辱人?”
馬士英這才是皮笑肉不笑的重新伸手召來了茶盞,低頭吹了吹:“高大人,國朝立業艱難啊,您怎么跟史督師一樣,婦人之仁在這個時候,可是要死人的!”
阮大鋮也是面無表情的回道:“何止死人,若是死人不過是一條命罷了,可要是我們也疏忽了,那可就是要亡國了!”
高弘圖緊皺著眉頭不語,馬士英也只是低著頭喝茶,只有阮大鋮微瞇著眼看著遠去的方以智,放在椅子上的手緩緩攥緊……
和李發愚相辭別之后的陳名夏環視四周,只見此處陳設典雅非常,四周皆是字畫詩詞,頗具文人風采,不由得暗下點頭,正在這時候身后傳來了一聲略帶驚喜的疑問:“石云先生?”
陳名夏轉頭看去,只見一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走了進來,陳名夏急忙起身拱手:“侯公子,多年未見,風采依舊,不負復社四公子的名號啊。”
侯方域急忙上前驚喜的拱手:“真的是石云先生,在下方才見家人攜先生名刺一時竟有些恍惚了!先生快請坐。”
兩人寒暄了一陣各自落座,侯方域這才問起了陳名夏如何從北京逃出來的,陳名夏一一說了,侯方域不免一陣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