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個日夜的煎熬,“笑獅號”終于駛入了諸神棄絕之地。
海水不停地沸騰翻滾著,釋放出刺鼻的酸腐氣息。
濃得化不開的慘白煙霧從海面升起,纏繞著船體,遮蔽了天光。
空氣灼熱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滾燙的砂礫。
“煙…煙?!?
有水手牙齒打顫,面無人色。
迷霧深處,影影綽綽的輪廓在慘白中蠕動,好似傾塌的尖塔,又像是巨獸的骸骨。
耳邊時不時聽見從四面八方濃霧包裹的“島嶼”中傳來毛骨悚然的尖嘯,鉆進耳膜,撕扯神經。
侍衛們握矛的手在抖,持弓的指節發白。
連刀疤臉萊內德,那總是陰鷙狠厲的眼眸里,也第一次映出了動搖的陰影。
幾天后,瘟疫降臨。
先是幾個水手臉色慘白如溺斃者,接著皮膚詭異地泛起蝦紅,嘴唇腫脹發紫,眼窩深陷,青黑色的血管在皮下凸起蜿蜒。
他們高熱嘔吐,腹瀉不止,身上散發出血肉悶燒的甜腥,絕望的哀嚎在底艙回蕩。
“將這些人扔下去!”
吉利安看都不看那些人的怪異慘狀,命令眾人。
染病者被無情地拋入沸騰的灰黃海水,瞬間被翻滾的泡沫吞沒。
船上人口銳減,活下來的人眼中只剩下麻木或瘋狂的邊緣。
唯有劉潛,在心底默數著面板上跳動的數字:
【魔力值:+10...+15...+25...】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瓦雷利亞廢墟里魔力氤氳,魔力濃度遠超外界,是魔法生物天然的溫床,越深入煙海,數值攀升越快!
第十天,數字定格在:
【魔力:450/500】
第十一日晨,船錨終于沉入布滿尖銳黑礁的淺灘。
吉利安瞇著眼睛看向朦朧的彼岸,發出的命令斬碎了所有船員最后一絲僥幸:“放小船,登陸上岸!”
腳踩在濕滑滾燙的灰褐色“沙灘”上,萊內德終于忍受不了內心的恐懼。
從踏進煙海的第一天開始,他的心臟就猶如被一只大手揪住,令他窒息。
雇傭兵的生涯磨礪了他的意志,卻敵不過短短半個月在瓦雷利亞廢墟的見聞。
這兒的恐怖景象讓他幾欲逃離。
他一把揪住吉利安的皮甲領口,玫紅刀疤因憤怒而充血發亮:“瘋子!瓦蘭提斯時你信誓旦旦說要找劍!滿懷信心地說自己一定能成功,現在呢?看看這里的樣子,這里絕對是地獄,哪里有瓦雷利亞的寶藏?!我只看到無數能吞噬生命的恐怖瘟疫,聽到隱藏在陰影的怪物嚎哭,你究竟是要找寶藏還是想讓所有人給你陪葬?!”
吉利安冷漠地拍開他的手,從懷中抽出一卷邊緣焦黑的羊皮地圖:“睜開眼看看,梅葛亞家的‘雄鷹’。”
他靴尖踢開浮土,露出下方一塊巨大平整的黑色石磚,石縫緊密得插不進刀刃。
“這兒是巨龍大道,它通向的地方,才有你做夢都想要的瓦雷利亞鋼。”
萊內德·梅葛亞呼吸一窒,地圖里繪制了瓦雷利亞的全貌,他敢打賭這一卷地圖能抵得上百萬枚金幣。
涌上頭顱的熱血讓他對這個覬覦已久的地圖露出掩飾不住的貪念,但是一想到這個蘭尼斯特身邊帶著好幾十個侍衛,他便收起心思,耐心看去。
地圖顯示,自己一行人正在瓦雷利亞所在島嶼的西岸,腳下正是大理石磚鋪就得白色大道,如果沿著巨龍大道向東走去,就可以抵達傳說中的瓦雷利亞。
一想到充盈府庫的瓦雷利亞兵器和盔甲,萊內德心潮澎湃了起來。
出身于家族旁支的屈辱、對寶藏的貪婪,最終壓倒了恐懼。
他啐出一口唾沫,算是默許。
蘭尼斯特發出命令,隊伍朝著巨龍大道前進。
巨大的方磚鋪就的“巨龍大道”,歷經四百年依舊展現著神跡般的工藝,嘲笑著后世文明的粗陋。
道路兩旁,扭曲的枯樹刺向灰蒙蒙的天穹,灰紋大理石的殘骸半埋在灰褐的焦土中。
空氣里只有硫磺和灰燼。
劉潛跟在隊伍的后半段,冰冷的眸子掃向四周,每一步都踩在緊繃的神經上。
身體蘊含的微弱血統帶給他敏銳的感知能力,他能感覺到濃霧深處有東西在移動,貪婪的目光舔舐著他們的后背,卻遲遲沒有出手。
劉潛不敢松懈,他始終保持絕對的專注,他敢篤定若是枯樹林中跳出面目可猙的怪物,自己絕對是唯一一個退至最后,將眾人護至身前的人。
隊伍走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吉利安和萊內德停下了眾人前進的腳步,宣布在此扎營。
果然,意外發生了。
扎營時,一個拉扎奴隸消失在枯樹林邊緣的霧氣里,同伴撕心裂肺地用拉扎語向吉利安哀嚎,請求尋找他的同伴,不過這項請求卻被吉利安冷酷地拒絕。
這時,萊內德湊近到吉利安的身旁,聲音壓得極低,顫抖道:“吉利安,你察覺到了吧?它們在跟著我們,我是說枯樹林里的東西,那些怪物從白天我們登陸開始就一直尾隨左右!”
傭兵生涯帶給他敏銳的感知,他很早就發現了枯樹林有東西在尾隨他們。
“說明它們不夠多,不夠強,否則這些家伙早就出手了。”
吉利安滿不在乎地道,一雙藍眸在暮色中閃著幽光,沉穩的語氣中透露出無比的自信。
萊內德嘴角一僵,心中暗罵吉利安的狂妄,語氣滿是譏諷和不滿:“有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有十全把握還是嘴上逞強,這些家伙分明是一個個在評估獵物的分量!想想吧,這么聰明的猛獸是豺狼還是雄獅?你敢保證自己能在這群野獸口中逃脫?”
“是嗎萊內德?一群饑渴的野獸就把梅葛亞家的‘雄鷹’嚇得尿褲子了?我告訴你,瓦雷利亞的寶藏值得我們去冒這點風險。如果是豺狼,那么我會將他們炙烤成今晚的晚餐,如果是雄獅,我不介意回凱巖城時為我的兄長獻上瓦雷利亞的上等毛皮。
難道你甘心在廢墟外圍啄食腐肉?難道你不想去瓦雷利亞看看?看一下究竟是怎樣的偉力能讓盛極一時的瓦雷利亞文明黯然退場?也許我們會找到幾件趁手的武器,也許我們會搜尋到龍蛋,成為從七國到自由城邦的酒館都津津樂道的人物?!?
萊內德語塞,他發現自己的強項在于戰場和競技場,在于刀刃和戰斗技巧,而不在和吉利安耍這些文字游戲上。
不過老實說,吉利安的話還是勾起了他內心的強烈沖動。
他內心的貪欲引誘著他去瓦雷利亞攫取寶藏。
黃金、寶石、武器甚至龍蛋,來者不拒。
夜幕很快降臨,隊伍不得不再次中止前進。
吉利安嚴令禁止隊伍的人燃放篝火,以防吸引更多不懷好意的生物。
然而黑暗降臨不久,營地一角猛地爆發出非人的凄厲慘嚎。
一個水手渾身燃著詭異的明黃色火焰,皮膚如蠟般融化滴落,血肉在烈焰中滋滋作響。
他像一支人形火炬在營地中翻滾,將周圍的帳篷布幔映照得如同地獄繪卷。
吉利安聞訊狂奔而來,他還未分辨緣由,就發出暴跳如雷的怒吼:“快點熄掉它!快!”
可是,他的怒吼最終被慘嚎淹沒。
那是一道無比凄厲的聲音,聽得在場所有人靈魂都在顫栗。
沒有人敢靠近那道火焰,吉利安的侍衛走了過來,告訴了他原委。
原來是一個老水手在扎營時突然體內詭異地燃起火苗,才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侍衛口中令人驚悚的故事令吉利安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站在眾人之中的劉潛瞬間意識到,這和記憶中艾瑞亞公主身上發生的事情有些類似。
火焰最終熄滅,只留下一具蜷縮焦黑的殘骸,縷縷青煙帶著血肉焚盡的惡臭。
死寂中,嘶嘶…嘶嘶…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從焦尸內部傳來,緊接著印證了劉潛的猜測。
噗嗤!
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赤紅怪蛆,頂開燒焦的肋骨鉆了出來。
它布滿粘稠液體的體表,赫然嵌著一張扭曲悲泣的人臉。
人臉下方,四只細小的附肢瘋狂扒拉著尸骸的骨渣,貪婪吮吸。
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
“惡心的東西!”
趕來的萊內德被這景象刺激得理智崩斷,復仇般的拔劍怒劈。
劍光落下,一條人面蛆應聲斷成兩截,粘稠如熔巖的猩紅膿血猛地噴濺而出!
“別靠近!蠢貨!住手!”吉利安的警告遲了半步。
被膿血濺到的幾條人面蛆,其體表的悲泣人臉驟然扭曲成極致的怨毒。
它們昂起蟲軀,嘶嘶尖嘯陡然拔高,變成刀刮玻璃般的銳鳴。
萊內德臉上剛浮起報復的快意——
呼!
數道淡黃色的粘稠火線從蟲口激射而出,精準地澆在他驚愕的臉上。
“呃啊——?。?!”
非人的慘嚎撕裂夜空。
萊內德成了第二支瘋狂舞動的人形火炬。
他徒勞地抓撓著臉頰,皮肉在黃焰中迅速碳化剝落,露出森白的顴骨。
他踉蹌著,帶著一身焚身的烈焰,伸著焦黑指爪撲向唯一保持鎮定的吉利安,喉嚨里發出哀求。
他的侍衛相互對視一眼,既想去營救卻又無可奈何。
吉利安面無表情地后退一步,藍眸冷徹骨髓:“放箭!”
咻咻咻——!
衛兵的箭矢密集如蝗,將剩余的人面蛆連同萊內德焦黑蠕動的殘軀一同釘死在焦土上。
蟲尸抽搐著,膿血滲入大地。
無人看見,十幾點微弱的猩紅光芒從蟲尸上飄起,幽靈般穿過驚魂未定的人群,倏地沒入劉潛的胸口!
【龍靈+140!龍族血統純度:0.06%!魔力上限提升至640!當前魔力:460/640!】
冰冷的提示帶著熔巖般的灼熱感在劉潛體內炸開,他強行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低吼,指甲更深地掐進掌心。
就在這時,驟變突生。
萊內德的衛兵在吉利安一個冰冷的眼神示意下,被自己昔日的“同伴”從背后割開了喉嚨。
吉利安的手下將他們的尸體被草草拖入枯樹林焚燒掩埋,任由他們的血跡被焦土貪婪吸收。
“他們的主人一死必然會想辦法逃走,殺了他們是防止他們開走我們的船。”
吉利安對其余水手做了一個簡短的解釋。
他殘酷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奴隸與水手,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劉潛躲在眾人之中,一邊還沉浸在獲得龍靈的喜悅中,一邊暗自把這個蘭尼斯特罵了個遍。
這個蘭尼斯特做人毫無底線,狠辣無情,簡直是把泰溫那一套學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