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晨霧還未散盡，云小滿已經背著竹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粗布衣裳，褲腳沾滿了露水和泥土，一雙草鞋早已磨得不成樣子。自從兩年前養父去世后，她便獨自守著山腳的小藥鋪，靠采藥為生。

云小滿腳尖抵著巖縫，整個人幾乎懸在崖壁上。晨霧在腳下翻涌，像一層流動的紗，遮住了底下。

她左手攥住一根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右手則小心地探向那株鳳尾蓮——它生在巖縫里，不過指節高，五片銀藍色花瓣層疊如鳳尾，花心吐出三根金絲般的蕊，通體籠罩著月光似的淡暈。

云小滿右手呈碗狀虛扣，指尖輕輕攏住花莖。

剛觸到那株泛著銀光的鳳尾蓮，左手攥住的藤突然發出“咔嚓“脆響，云小滿瞳孔猛地收縮，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云小滿整個人猛地一晃，巖壁在視線里急速傾斜。她的右手本能地收緊——那株鳳尾蓮死死攥在掌心。

竹簍隨著下墜重重撞上巖壁，篾條擦出刺耳的“咯吱“聲。云小滿的身體失控翻滾，眼看要撞上巖松——

“咔嚓！”

她的下墜之勢猛地一頓，竹簍卡在枝杈間，勒得她肩膀生疼。

松枝離地還有約莫一丈高。

下面是傾斜的草坡。

小滿沒有猶豫。

她反手抓住背帶，借著竹簍最后的支撐力蜷身一翻。

“嘩啦！”篾條徹底爆開，而小滿已經借著這股力斜斜躍出。她蜷縮成團，摔進草甸時還順勢滾了兩圈。

“呃——！”

她踉蹌地爬起了身。

攤開右手，那株鳳尾蓮被她護在掌心凹陷處。

掌心血珠正順著鳳尾蓮的尖刺蜿蜒而下，云小滿嘴角卻翹了起來——這點血換來的，值了。

她從懷里取下蛇蛻藥囊——這是去年在枯樹下撿到的整張烏梢蛇蛻，半透明的皮膜輕若無物。她將鳳尾蓮輕輕裹入蛇蛻，花瓣的銀藍色在皮膜下若隱若現。

貼身收好之后，云小滿才撕下衣擺纏住傷口。

布條纏上掌心，很快被浸透，殷紅的痕跡如藤蔓般蔓延，云小滿只是輕輕呼出一口氣。

一陣微弱的嗚咽聲傳入耳中。

小滿循聲望去——在一堆枯葉中，蜷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這是...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只是體型比普通家貓小了一圈，右后腿有一道傷口，潔白的毛發被血染紅了一片。

白貓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小滿，蓬松的尾巴掃過地面，揚起幾片枯葉。

“別怕，小家伙。“小滿慢慢蹲下身，從懷里摸出一塊粗面餅子，掰下一小塊遞過去，“你受傷了，讓我幫你看看好嗎？“

白貓濕潤的鼻頭輕觸她指尖，竟是意外的順從，然而當目光落在那塊干硬的餅子上時，它立刻別過臉，胡須嫌棄地抖了抖，尾巴尖還卷起一個不屑的弧度。

小滿輕輕將它抱起，意外地發現這貓比想象中重得多。

“天哪，你怎么這么沉？該不會是偷吃了誰家的臘肉吧？“小滿掂了掂懷里的白貓，半開玩笑地戳了戳它軟乎乎的肚子，白貓卻像是聽懂了似的，耳朵一抖，鼻腔里“哼“出一聲輕響。

山風掠過樹梢，小滿將白貓往懷里攏了攏——這毛茸茸的小家伙，竟比篝火還要溫暖。

云小滿輕輕撥開白貓后腿的毛發，眉頭微蹙，指腹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生怕弄疼了它。

“別怕，“小滿柔聲安撫，利落地撕開衣物。

小滿抿著唇，全神貫注地纏繞著布條。

指尖偶爾觸到傷口時，白貓便會猛地一顫，尖利的爪子無意識地抓撓著地面。

包扎完畢，小滿長舒一口氣，唇角漾起淺淺的梨渦。

白貓試探性地動了動后腿，忽然仰起小腦袋，濕漉漉的鼻尖蹭過她的手腕。

她輕輕摸了摸白貓的腦袋，又把白貓攏進懷里，“你就和我回家吧。”

“我得給你起個名字...“小滿低頭瞧著懷里那團雪球似的毛茸茸，指尖輕輕點了點它粉色的鼻尖，“小白怎么樣？雖然聽著尋常了些，可配你這身皮毛倒是正好。“

白貓倒是翻了個白眼。

恰在此時，山路轉過一道彎，眼前忽現一灣清泉。

泉水自巖縫間涌出，在長滿青苔的巖洼處匯成個天然的水潭。

“渴了吧？”云小滿低頭對懷里的小白說道，指尖輕輕撓了撓它的耳根，“我們去喝點水。”

云小滿蹲下身，將小白放在平坦的青石上。

她解開右手上浸血的布條。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痂，清水流過時，只泛起幾縷淡紅的絲絮，很快被水流帶走。

小滿甩了甩手，又用左手捧起泉水，將掌心的水輕輕傾倒在岸邊石上——養父說過，山泉是活的，喝它的時候，要把第一口還給山神。

云小滿又重新掬水，自己先喝了一口，再小心地遞到小白面前。

小白湊過來，低頭舔了舔，鼻尖沾了水珠，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小滿忍不住笑出聲，眼角彎成了月牙。

她剛俯身準備洗把臉，忽覺頸間一輕，一塊青白色的半月形玉佩落在青石上——脖間那根繩子本就年久磨損，在方才墜崖時又受了拉扯。

小白琥珀色的瞳孔驟然縮成細線。

“等等，小白——”

小滿伸手去攔，卻見白影一閃。

白貓已經一躍而起，一口叼住垂落的玉佩掛繩。

“那個不能吃！”小滿急忙探身，左手按住小白的后背，右手伸手去拿玉佩。

虎口剛結痂的傷處被這番動作牽扯，頓時又裂開一道細痕——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一滴、兩滴……

殷紅的血珠落在瑩白的玉佩上，有一滴竟落入小白眼中。

剎那間——

玉佩突然劇烈震顫，一道金光從小白體內迸發而出，將它和小滿籠罩其中。

小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浮現出無數金色符文，它們旋轉著，最后化作兩道流光，一道鉆入小白額頭，在它額間烙下一枚金色印記；一道沒入小滿的手腕。

金光散去后，小滿發現自己手腕內側多了一個小小的金色印記，形狀像是一枚銅錢。

小白緩緩站起身，原本雪白的毛發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四肢隱約浮現出細密的鱗紋，四爪隱隱有火焰流轉。

而那玉佩正懸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最終飄向小滿。她下意識伸出手，玉佩便穩穩落入她的掌心。

“這...“小滿還沒來及說完話，兩道身影踏著林梢飛掠而來，衣袂翻卷間，驚起一片飛鳥。

為首的少年凌空一旋，墨藍色衣袍獵獵作響。

他足尖輕點巖壁，穩穩落在泉邊青石上。

小滿五指一攏，迅速將玉佩塞回衣襟。

“終于找到你了，白靈！“那少年眉目清俊，此刻正死死盯著小白，“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天三夜！“

白貓——現在小滿知道它叫白靈了——慵懶地瞥了少年一眼，然后蹭了蹭小滿的小腿，態度親昵得不像話。

少年的目光這才移到小滿身上，上下打量著她破舊的衣著，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是誰？你對我的貔貅做了什么？“

“貔...貔貅？“小滿低頭看著腳邊的“白貓“，“你說它是傳說中的招財神獸貔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