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爹？

如果對面是郭文豪，江鑫可能一順口就這么說出去了。

不過在鄭姨面前，江鑫只是一味地沉默。

這時候就是多說多錯。

不然今天晚上就要走不出這個門了。

鄭姨似乎也沒希望江鑫說什么。

吞云吐霧之間，她的記憶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世紀之初，經濟發展迎來又一個橋頭堡，數不清的機會埋藏在其中。

無數人宛若淘金客，用生命和汗水凝聚成鐵鎬，試圖從這座叫作時代的金礦上敲下屬于自己的一塊。

失敗的人太多太多，就像埋在河底淤積的泥沙，被下一輪流水卷來的渾濁給覆蓋。

但是成功的人同樣不在少數。

可能三個月前還是個在農田里抓泥鰍的農戶，搖身一變就成大老板了。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天。

夏若溪的爸爸在賺到第一個百萬后，直接領著要好的幾人一起包下最貴的酒店。

香檳不要錢的揮灑，希望和熱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也是在那次聚會上，夏若溪的父母正式宣告訂婚。

男靚女美，所有人都在祝福。

每個人都相信他們之間會有光明的未來。

于是第二年，夏若溪出生了。

可是，從什么時候變樣了呢？

是公司的第一次財政危機，還是朋友那次為了二十萬的背叛，還是說夏若溪母親的去世？

自從夏若溪母親離開后，他就變得愈發冷漠。

與之相對的，他的公司越做越大，業務越來越好。

這樣的變化好與不好很難評價，只是這樣的父親對于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來說太過殘忍。

鄭姨每次去蓉城，經常就看到夏若溪一個人在房間里發呆。

手機，電腦，玩偶，什么都不缺。

就感覺心空了一大塊。

深深吸了一口氣，鄭姨整個腦袋都籠罩在煙霧里。

眼睛睜開，又一次打量起江鑫來。

她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溪溪會看上這樣一個男孩呢？

鄭姨又不是小女孩了，看見夏若溪的樣子就知道絕對是少女懷春。

看著也就普普通通的啊。

至于帥氣和身材，這種東西一抓一大把，又不是什么稀罕貨色。

有錢什么買不到。

此時的包廂里，夏若溪拿出一張紙巾擦拭了甘文文的嘴角。

就江鑫剛出去那幾下，甘文文就又喝了幾杯，最后沒拿穩全倒她自己身上了。

酒氣彌散在空氣中，夏若溪的臉也微微泛紅。

但她沒忘記之前江鑫交代過的，解開甘文文心結的任務。

“文文姐，你為什么想談戀愛啊？”

“能有什么為什么，找個伴唄。”

甘文文搖晃著腦袋，盯著泡在湯里的酒杯發呆，都市的燈紅酒綠仿佛都沉淪在其中。

“如果只是為了找個伴的話，不至于分手了就要跳河吧……”

養只小貓小狗不就夠了嗎？

最后這半句夏若溪沒有說出來。

甘文文斜著腦袋，吊著眼睛看著不理解的夏若溪，噗嗤笑了出來。

一只手牽住夏若溪，甘文文吐著酒氣，湊到夏若溪耳邊。

“小夏，你說要是等下我把江鑫摟到懷里，你看見了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覺得委屈？”

看到夏若溪臉色驟變，甘文文得意地笑出了聲。

開始很高亢，然后越笑聲音越小，甚至帶著一點哭腔。

“我也會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呀。”

可能同樣是身為女性吧，甘文文面對夏若溪的時候，心防不怎么重。

“最開始，我只是當做認識一個新朋友，有空就聊兩句，說不準哪天就成為微信里的一個過客。”

“可曾經的他說話是那么溫柔，無論我在什么時候，他都能陪著我。慢慢的，我不愿意只做朋友了，我開始患得患失。”

他在干嘛？

有沒有想我？

會不會有別的女生來搶走他？

她那雙做了美甲的手輕輕拍了拍夏若溪，目光不自覺地上移。

甘文文眼前的燈光開始出現重影，過往的記憶在酒精的刺激下一一浮現。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一束簡單的玫瑰花，成為通往心房的快列。

……

“我以后肯定會娶你的！”

甘文文靜靜依靠在男人的懷里，聽著他講那些不重樣的情話，時不時摘下一顆葡萄，塞到男人的嘴里。

結婚后的日子肯定和現在一樣平凡又美好吧？

……

又是被客戶刁難的一天啊。

日光無情地敲打在失落的甘文文頭上，頹然地走在街上，玻璃窗里的畫面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件潔白的婚紗。

很美。

甘文文看呆了，用手機拍了下來。

以后我就要穿這條婚紗。

他會娶我的！

……

“自那以后，每次我覺得艱難失落的時候，我就會看一眼那張照片，不管是什么情況都有了動力。”

“因為他說了，他會娶我。”

“但他騙我！”

無言的淚水從眼眶滑落，順著手臂流到指尖，最后滴落地面，和揮灑的酒水混雜在一塊。

夏若溪無言。

從甘文文的角度想，情感確實沒有太值得相信的理由。

再多的情話也抵不過時間的沖刷。

那又何必死守一顆頑石。

大不了當一苗浮萍，享受完就走，隨著流水前往下一個停靠點。

看著和自己一樣瀕臨淪陷的夏若溪，甘文文微微一笑。

“所以你說，男人嘴里的話還能信嗎？”

從實際的角度來考慮，人一生幾乎無法能遇到真愛。

八十億的群體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個一。

從概率學上，我們稱這個叫做無限趨近于零。

也就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去享受，不去放縱呢？

“能！”

夏若溪的回答擲地有聲。

“起碼，江鑫的話我信！”

“為什么？”

甘文文迷離的眼神里罕見透露出一抹清明。

“因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

從蓉城的小鳥，到河邊橋洞。

從秘密基地，到手中虹彩。

夏若溪認真地介紹和江鑫發生的一切。

恍惚間，甘文文從夏若溪身上看到了那個初入社會的自己，看到了那個站在婚紗店前發呆的自己。

真美啊。

“他不會騙你嗎？”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騙了你呢？”

“那，那一定是因為有些事情不方便我先知道！”

“我相信江鑫！”

夏若溪小手捏得很緊，但嘴上說出來卻是中氣十足。

顯然，這些話在她心里已經想了很久。

她相信那個拼命要把她從水面拉回來的人，相信那個跋山涉水也要讓她親手抓住彩虹的人。

夏若溪一輩子也不會忘掉那雙眼睛。

有的人，值得用一輩子去遇見。

而且絕對不能輕易放手！

看著夏若溪的一本正經，甘文文愣了一下，隨后狂笑起來。

淚水不要錢地流下，和杯中的白酒混在一起，一時說不清楚到底是哪個來得辛辣。

原來，還有這樣純粹的情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