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走了一遭，你看老人家腦子都不好使了，青青，快去把疏熒姑娘安置在山神廟吧，過期不候。”

老工匠忙著教他新收的徒弟，打著哈哈便把牛青青糊弄過去了。

“也是，那俺走了！”

牛青青也是直腸子，見老工匠身子骨又硬朗起來，便不與他計較。

一路小跑至廟門前，牛青青入廟，左右找不到他狼大哥人影，便上前將浸泡了酒漬的畫裱了起來，就掛在山神梁柱上。

畫中伊人朝他款款一拜：

“多謝青小弟恩情，奴家無以為報，當日日為你們祈福禱告！”

牛青青撓頭道，“熒姐說笑了，這酒本就是咱倆一同釀的，勻姐姐一壇固魂，本就是姐姐應得的。”

“那不成，我家小姐曾經教導禮數就是禮數，當時時在心里念著。”

“好了！你二人莫要再謝來謝去了，老夫好不容易瞇會兒，唉！能接我班的好后生都被你倆吵走了！”

牛青青這時才發現穿著廟祝寬袍的羊玄正打著地鋪，睡眼惺忪。

“羊老，我家狼大哥呢？”

“正與那高僧暢談甚歡，疏熒姑娘莫擔心，那高僧已答應助恩公一臂之力，你這苦日子總算要到頭嘍！”

羊玄視線透過廟宇，山神廟后院的靈田內，一僧一道正相談甚歡，石桌上擺放著可口鮮桃，鶴童子在一旁焚香撫琴。

“依大師所言，疏熒她缺得是那管情的幽精魂與管固形的伏矢魄，所以她才難以真正脫離這幅畫，可有解法？”

“貧僧可助她重塑伏矢魄，施主那神通蘊含木行生發之氣，最宜溫養幽精魄，只是需那雙生彼岸花作為載佛道之體，貧僧曾渡忘川，攜來一壺酒，心之所念，即心之所向，可助施主取來那彼岸花！”

花開不見葉，葉見不開花，然以花承佛，以葉渡道，雖有所分歧，最后仍是殊途同歸。

怎一個妙字了得！

齊源接過酒壺，聞其味，面色突然變得古怪，這壺里一股猴尿臊味，恐是叫大圣偷梁換柱了。

“大師！！這……”

“看來這壺酒與你我二人皆無緣。”

金蟬子釋然地笑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時也，命也，施主放心這酒正是用那彼岸花之葉輔以忘川泉水釀，一場亦真亦假的夢罷了！”

齊源已然無心聽他安慰，作揖告別，乘鶴直上落于花果山，卻見孫悟空在那鮮桃樹下睡得正香，怎么都叫不醒。

卻不知孫悟空魂游天外已到了那西牛賀洲。

他聽那石門“吱呀”一聲輕響，從中探出個豐姿英偉的小道童，上前抱拳道：“師兄，可還記得俺老孫？”

“有緣人呢？”

那童子出得門，卻不見來人蹤影，盤算祖師囑咐：且將門敞開，有心者自來，便負手離開，徑直從孫悟空的身體里穿過。

原來只是一場夢……

盡管門開著，孫悟空卻始終記得，他早已被師父逐出師門，雖在夢中不敢逾矩半步。

“厚恩未報，俺老孫給您磕頭了，瞌完便離去。”

孫悟空打量著門內珠宮貝闕，眼眼睛通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三跪九拜畢，卻見童子再次來，本以為是祖師來喚他，卻發現童子仍舊看不見他，欲要閉門。

忽聽門內傳來斥聲：“癡兒~在外面野慣了，這靈性差了些，莫要關門，還不跟在為師身后。”

突然，似有清風將孫悟空托起，抬起頭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菩提祖師。

祖師就站在那里，然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唯有清風美景，卻不見自己讓孫悟空略微有些失望。

但孫悟空思索片刻，還是本能跟在祖師身后。

只見祖師行至庭院一隅，在一株奇特的靈植前停下。

這靈植生得兩杈：一杈綴著幾朵幽藍花苞，光華流轉；

另一杈舒展著數片殷紅葉，脈絡如血。

孫悟空也未曾見過此物，只道是祖師得了好寶貝。

祖師的目光落在幽藍花苞上，指尖輕拂花苞，對著旁邊的童兒說。

“此花乃彼岸花，童兒！今日為師，便教你如何打理這花朵。”

孫悟空立在祖師身后，悉心聽著。

“此花生性奇異，花葉永不相見。澆灌花苞時，須讓葉子枯死，留有一線生機。”祖師取過玉壺，將清露細細淋在幽藍花苞上。

只見花苞光華微漲，而同一時間，旁側那幾片殷紅的葉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黃、卷曲。

“反之，待花謝后，葉方得生。此時需精心照料葉片。”祖師放下玉壺，拿起小剪，仔細修剪掉那些徹底枯黃的葉尖。

隨著枯葉被剪去，剩下的葉片似乎精神了些，但那幽藍的花苞卻明顯黯淡萎靡下去。

祖師將玉壺與小剪遞給童兒：“你且試試，用心體會這花葉交替之理。”

“是！”

孫悟空立于一旁，靜靜看著祖師的動作，聽著他的講解，目光在那花與葉之間移動。

當童兒接過工具，靠近那幽藍花苞時，孫悟空下意識拾起手邊工具，靠近那殷紅的葉子。

就在這時菩提笑道：“慢著，童兒且退下，今日花草還是交由為師來打理吧，你笨手笨腳的，莫要把吾這花毀了。”

“是！師父！”

童兒臉上罕見露出疑惑之色，這彼岸花自從從地藏王菩薩那求來種子后，一直便是他打理的。

三十余年一直未有差錯，若不是眼前之人乃是菩提祖師，他一定以為對方在消遣自己！

仙童已經在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掃地鋤園，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的俗務怠慢了，所以師父在借故敲打他，便退至一旁。

“花不知葉，葉不見花，然彼此為同根，妙哉！”

菩提祖師使那竹剪尖，剪去枯萎枝葉。

悟空手中水壺微抬，澆灌那鮮嫩花朵。

枯葉被剪花瓣，則光華內斂。

花苞承露，葉脈便悄然黯淡。

一剪一引，一澆一拂，祖師銀髯微動，悟空屏息凝神。

清風過，幽藍花苞微綻，殷紅葉子輕輕搖曳。

“花不知葉承其枯，葉不見花映其華，然生死枯榮，盡在其中，童兒，此中意你日日打理，可有明悟？”

“弟子愚頓，不知！”

“不知，便罰你把剩下的種子在一月之內全部種活，且至少有一株彼岸花花葉要相見，一月后吾來檢查成果，若是做不到，便把你逐出師門！”

說罷，菩提祖師撫袖而去，徒留一傻眼童子盯著那彼岸花兩眼發愣。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他有些懷疑祖師是不是只是想找個借口把他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