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落于彩霞山間。

山谷幽靜，四周除了山蟲一長一短的鳴叫，再無其余聲響。

墨大夫有些疲憊地坐在太師椅上，后背緊貼靠背，半坐半躺著。他看起來極為蒼老，一張滿是灰白的臉上，隱隱罩著一層淡淡黑氣。

他早年赤手空拳，在越國嵐州武林聲名赫赫，闖下偌大名頭，創建驚蛟會，人稱‘鬼手’，可謂一代梟雄。

不曾想，中了修仙者余子童的‘血箭陰魂咒’，以一種恐怖速度迅速衰老。同時，余子童的元神，也鉆進墨大夫體內，隱隱有元神同化跡象。

余子童驚駭之余，打起了奪舍念頭。

哄騙墨大夫，讓其尋找一名修煉《長春功》的弟子，只要對方將功法修煉到第四層，墨大夫奪舍后便能成為修士。

墨大夫哪怕心有疑慮，迫于日漸衰落的身體以及修仙的大好機緣，選擇與虎謀皮，收韓立作為弟子。

“咳咳...”

他手握成拳，擱在嘴邊咳了兩下，距離和韓立約定的一年之期，只剩五個月。

屆時，將成為仙人，盡情遨游天地。

卻不知為何，最近左眼皮總不停跳，難道會有什么變故？

韓立？

還是余子童？

他晃了晃腦袋，起身走到桌邊，鋪平紙張，提筆蘸墨，想了想后，開始寫信。

奪舍大法危險重重，若有意外，也好讓韓小子知道來龍去脈，幫忙照顧妻兒。當然，若僥幸成功，韓小子的家人，自己亦會贍養。

筆尖蘸著飽滿卻不流溢的墨汁，不停書寫著...

他自問不是一個好師父，但絕對是個出色的師父。

奪舍之爭，若韓立勝了，想必憑借此等遭遇，定能養成謹慎堅毅的性格，日后在修界，亦能闖出一番名堂。

半個時辰后，墨大夫心滿意足地擱下筆，端起茶杯飲了口。

就在這時，木門轟然炸裂，深沉夜色涌了進來，吹得衣袍呼呼作響。

“什么人...”

墨大夫話音未落，便被兩道冰錐貫穿肩胛骨，連帶著身體撞破床榻，重重砸在石壁上，然后如攤爛泥般滑下，一時無法站起。

沈然站在門外，冷眼望著他。

“你是修仙者...”

墨大夫連吐三口鮮血，渾濁的眼中盡是不可思議，此地為何會出現如此強大的修仙者？

韓立原本還想瞧瞧鷸蚌相爭，沒想到強大無比、曾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墨大夫，在真正的修仙者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若不趕緊把掌天瓶交給他，必定小命不保。

一溜煙沖到藥田角落，開始扒土...

屋內，墨大夫歇斯底里吼道：“仙師饒命，韓小子能給你的，我全部能給！”

“我一眼就瞧出你體內有鬼?！?

沈然手腕翻轉間，小巧精致的三足小鼎浮于掌心，滴溜溜旋轉著。

驀地，一團拳頭大小的綠色光團詭異地從墨大夫頭頂飄出，慘叫著被攝入小鼎之中。

韓立沖進小屋，望著此駭人的一幕，身抖似篩糠。

那是什么東西？

墨大夫體內，為何有道鬼影？

“好了，你們師徒倆好好敘舊，我在外面等你。”沈然接過掌天瓶，昂首走了出去。

剛到院子，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陣西風卷起殘葉，手中掌天瓶突然消失，出現在了數丈外的地上。他不信邪，再次撲了上去，一把抓住。

掌天瓶再次消失，落到石桌上，發出咣當的聲響。

就在這時，小鼎忽然釋放出一道光罩，將沈然包裹其中。緊跟著，光罩劇烈搖晃起來，如那汪洋里的孤舟，上下起伏了很久，才漸趨平靜。

沈然冷眼望著這一幕，他能清晰感覺到兩股力量簡單碰了下，這意味著什么？冥冥中有東西阻止他獲得掌天瓶。

同樣的，有股力量保護了自己。

他本就是不愿屈服、不信命的人，今天之事更是讓其狠下了心。

資源，不可能讓的。

同時，今日之仇，記下了。

掌天瓶背后有神秘力量，小鼎同樣也有。

既然如此，那便沒什么可怕的，更該放手去搏，去拼一切。那股力量強行干預，讓自己取不到掌天瓶，那便實行第二計劃...未來的事，總有改變之法，否則自己怎會出現于此？

何況，小鼎能煉制掌天瓶，說明等級不在其之下...

一念及此，沈然心中大定，靠著石桌坐下，屈指彈了下小鼎，其內頓時發出求饒之聲。

“道友饒命，饒命啊...”

“說說吧，你何人吶？”

“小人余子童...”

“這具煉尸，是你教墨大夫的吧？煉尸術放在哪？”沈然瞥了眼院中角落，一個頭戴黑色斗篷的大漢，被冰凍成團，杵在墻角一動不動。

“煉尸術還有儲物袋，被我藏在一個地方，只要道友不殺我，小人愿意告知...”余子童不停求饒。

“可以，說說吧?！鄙蛉皇謸蜗掳停f道。

“好，儲物袋就藏在...”余子童說完，見沈然面露喜色，諂媚道：“日后有我相助，閣下必能晉升筑基，說不定...啊...”

話音未落，小鼎旋轉一圈半，殘魂消失無影。

“又得了一道精魂，只是這個太弱，到時候再湊個，兩個一起煉制法器。”沈然輕拍小鼎，將其收入體內。

伸手入懷，掏出一張越國輿圖，攤在桌上，瞇著眼仔細瞧著。

余子童的儲物袋位置，恰巧和金光上人道觀離得不遠，過段時間一并取了吧。

目前最重要的，是讓韓立安心配制丹藥，好讓自己盡快突破煉氣七層。

這兩年，沈然邊摸索邊修煉，一枚丹藥都沒磕過。

他迫切想提升實力，這樣才能參與更加血腥的斗爭，獲得源源不斷的精血、精魂。

太南小會、升仙大會，這些地方必須要去。

憑他的靈根，拜入任何宗門，都不在話下。但升仙大會那枚筑基丹，以及那慘烈的死亡率，令他垂涎三尺。

距離升仙大會，大概還剩兩年多。

若沒韓立配制丹藥，光憑自己苦修，晉升到煉氣十一層以上，不現實。

至于賣千年靈藥，借他一萬個膽都不敢。

雖不知原著中，煉氣期韓立去元武國賣千年靈藥為何沒事，但沈然肯定不做此等危險之事。

自己天賦好，又有小鼎相助，慢慢來即可，沒必要去碰運氣，拿小命去賭別人是否良心經營。

千年靈藥明面價格大約三千靈石，實際上呢？

原著中，雷萬鶴為了一株千年藥草，在外尋了四五年都沒尋到，瞧見兩株六七百年藥齡的靈藥，嘴都笑歪了。

由此得出結論，千年藥草屬于有市無價之物，非價格能衡量，在天南大陸尚且如此，放到亂星海，更不用說了。

————

天光微白。

經過一夜和墨老促膝長談，韓立神情落寞，手持黃銅小鐘，邁過門檻。

他步履蹣跚，來到墻角的巨漢旁邊，伸手將其頭上斗篷扯了下來，露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浮腫臉孔。

哪怕已從墨大夫口中得知真相，此刻瞧見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韓立仍舊心痛莫名。

“張哥...”

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張鐵的臉。

張鐵算是韓立來到七玄門最好的朋友，如今卻陰陽兩隔...成了煉尸。

“韓小子…”

戲謔聲傳來，韓立猛然一怔。

樹蔭下，白袍少年慵懶坐著，靜靜望著自己。至于掌天瓶，則倒在桌上。

“前輩，你...”韓立臉色微變。

“昨夜你師父叫你韓小子，所以你在騙我咯?！?

“前輩恕罪?！表n立的臉色瞬間恢復如常，沉聲道：“晚輩韓立，確實用了化名，人在江湖，不敢用真名真姓?！?

“這倒是實話。”

沈然瞥了眼屋內，墨大夫披頭散發，被五花大綁，早已暈厥，問：“據你昨夜描述，他不是待你很差么？為何沒殺了？”

“終究是我師父?！?

韓立深吸一口氣，道：“據墨大夫所說，是被一個叫余子童的修仙者害了，才逼不得已...如今他武功盡廢，也就三五個月好活了。”

師徒沒徹底撕破臉，還算有人情味。

沈然不置可否笑了笑，并不意外。

原著中，韓立的道德標準超過普通人，害人之心沒有，防人之心第一。

當然了，等他晉升元嬰后期，進入交待期的時候，開始行事張狂，四處強行換寶，倒是能理解。

“前輩，能收我為徒嗎？我想學法術。”韓立神情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