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只剩下鍵盤敲擊的噼啪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脆，伴隨著監測儀器有規律的嗡鳴。

美倩全神貫注地盯著主屏幕上不斷滾動的數據流，黃銅貼片正將陸凡體內最細微的生理信號轉化為電信號，傳輸至主機進行實時分析。

啪！

一聲輕微的木質摩擦聲刺破了室內的寧靜。

美倩手指瞬間僵在鍵盤上方，眼神警惕地射向門口。這個時間點……選舉會議應該正在焦灼之中，誰會過來？

門被緩緩推開一道縫隙，陰影中探出黑色的制服衣角。

“小武？”看清來人，美倩驚訝得微微睜大了眼睛，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嗯?！毙∥涞姆磻届o得有些反常。

他推開門走進來，隨手帶上門，動作輕巧，幾乎沒發出什么聲響。

“你不是在會議廳參加首領選舉嗎？怎么……”美倩的目光在小武臉上探尋著，試圖找出答案，“這么快就結束了？”這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結束了?！毙∥涑覂茸吡藘刹剑抗饬晳T性地掃向那臺正在進行底層優化的折翼天使系統主控臺。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視線猛地凝滯——那個靜靜躺在檢測床上、被導線纏繞著的陸凡！

小武眉頭驟然擰緊，幾乎是瞬間側頭看向美倩，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解和一絲……不快，“他？怎么回事？”

“他來……問點事情?！泵蕾坏哪抗庀乱庾R避開了小武銳利的審視，含糊地答道。

“什么事？”小武的聲調微微拔高，腳步朝檢測床又近了一步，“什么事非要在這種時候……跑來找你？”他的視線在陸凡略顯蒼白、帶著輕微汗跡的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回美倩身上，詢問中帶著探究的意味。

“只是……關于基因藥劑的一些疑問，沒什么要緊的。”美倩迅速轉移話題，“選舉呢？結果到底怎么樣？凌……”

美倩刻意收住了話頭，望向小武，引開他的注意力。

“又想轉移話題……”小武似乎對美倩這套輕車熟路，他沉著臉，但似乎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語氣低沉道，“選舉……暫緩了。凌……還是首領?！?

“還是凌？！”美倩的呼吸一窒，這結果完全顛覆了她的預判，“可他不是公開宣布退位了嗎？現場那么多人支持夜晗……”

美倩感覺今天的變故如同脫韁野馬。

“沒錯?！毙∥涞穆曇舻统料聛恚壑幸矌е唤z困惑，“流程都走到了最后，大部分人甚至已經默認由夜晗接手了。但就在要落錘定音的時候……”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個關鍵瞬間，“夜晗拿出了一個錄音設備，播放了一段……極其簡短的錄音?！?

“錄音？”美倩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身體不自覺前傾，“誰的聲音？說了什么？”

“一個男人的聲音。”小武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非常低沉，甚至帶著一種……仿佛來自遠古的回響感。內容簡單到極點，就一句話：‘命運審判的資助將跟隨首領的變動而變動?！?

“就……這一句？”美倩臉上寫滿了錯愕，這簡直如同兒戲！

“就這一句！”小武的語氣斬釘截鐵，“詭異的是，聽完這句話后，會議廳里那些之前喊得最兇、質疑聲最大的核心成員，瞬間就沉默了！一片死寂！然后……”小武攤了攤手，表情復雜，“凌就……重新坐回了那個位置。”

“這……不合理！”美倩的思維飛快運轉，眉頭緊鎖，“那些人怎么會因為一句來歷不明的話就……”她追問，“聲音的主人是誰？有線索嗎？”

“我問了幾個相熟的元老，”小武壓低了聲音，“他們說這聲音的主人……很神秘。早在命運審判草創之初，甚至凌整合力量以前，這個人就曾多次在遺忘區最危難的時候出手相助。他從不現身，只通過聲音或者留下物資信息。可以說是……我們遺忘區真正的‘無名恩人’之一。夜晗老大……好像和他有某種特殊聯系?！?

小武的語氣里也帶著對這份神秘力量的敬畏。

“小顏?。?！”

一聲撕心裂肺、充滿絕望與驚恐的嘶吼，毫無征兆地從檢測床上炸響！

如同溺水者瀕死的吶喊！

躺在床上的陸凡全身劇烈地、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如同遭受了高壓電擊！

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角、鬢邊瘋狂涌出，順著緊繃的面部線條滾落，砸在冰冷的無紡布床單上留下深色印記。

陸凡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明顯的哨音，眼球因巨大的驚恐而布滿血絲，茫然又無助地掃視著四周！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打破了室內的氣氛！

“陸凡？”美倩臉色大變，一個箭步沖到床邊，“你怎么了？”

美倩的手指迅速搭上陸凡頸部動脈，感受著那狂飆的心跳，另一只手扶住陸凡因脫力而晃動的肩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看著我！呼吸！跟著我的節奏！吸氣……對……呼氣……慢一點……”

美倩意識到自己的監控可能出了問題，巨大的擔憂和自責涌上心頭。

“呼……呼……呼呼……”在美倩的引導下，陸凡胸膛的起伏幅度漸漸緩和，粗重的喘息聲逐漸平復，眼神中的混亂慢慢被濃重的疲憊和茫然取代。

陸凡甩了甩頭，似乎想擺脫某種沉重的東西，目光最終聚焦在美倩焦急的臉上。

是夢？一個灼熱、絕望的夢境……卻如此真實……

“沒、沒事……”陸凡的聲音沙啞干澀，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只是……做了個噩夢?！?

陸凡避開了美倩探究的眼神，不想將那片火海的景象和那個墜落的名字宣之于口。

隱隱的，陸凡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自己醒來之后被遺忘了……或者說，什么東西是在自己無意識的時候走出來……

“噩夢？”美倩仔細觀察著陸凡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氣血似乎沒有大礙，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語氣帶著歉意，“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傳感電極設定的生理電流強度過載……沖擊到你的神經了！”

美倩看著陸凡身上有些已經松脫的貼片連接線。

“電流過載？”陸凡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導線和冰涼的粘液貼片。

“是的，”美倩一邊小心翼翼地幫他解下剩余的電極貼片，有些粘得很牢，分離時皮膚被扯得有些發紅，一邊解釋，“這套神經電耦合監測系統……其實是特制的。原本的基線電流參數……是按照小武多次訓練后的身體耐受閾值設定的。”

美倩略帶尷尬地看了一眼旁邊臉色不太好看的小武，“我剛才……忘了你第一次接觸，還沒來得及調整就……抱歉！”

“不要緊，是我自己堅持要做的。”看著美倩滿臉的愧疚，陸凡反而有些過意不去。

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陸凡拿起放在旁邊的衣服套在身上，“檢查……應該結束了吧？你們……好像有事要忙？”

瞥了一眼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面色沉郁的小武，那無形的壓迫感讓陸凡只想盡快離開。

“哼！”小武冷峻地哼了一聲，將臉別向一邊，毫不掩飾他的不悅。

美倩捕捉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場，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有挽留，只是快步走到工作臺前，拉開一個抽屜翻找著。

“陸凡，等一下！”就在陸凡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時，美倩的聲音再次響起。

美倩快步走過來，將一樣東西不容分說地塞進陸凡手里：“拿著這個?！?

那是一個外形流線、材質磨砂的啞黑色腕帶式裝置，摸上去觸感溫潤，既不像普通塑料也不像金屬，接口處閃爍著微弱的藍色指示燈。

“記錄手環。”不等陸凡發問，美倩解釋道，“它能以非侵入性的方式持續記錄你的基礎生理信號——特別是深層神經活動和潛在的‘異常能量波動’。戴上它，日?；顒硬皇苡绊??！?

美倩眼神認真，“也許……它能幫我們捕捉到下一次……嗯，你‘變化’時的關鍵數據?！?

沒有明說“激活”或“神諭細胞”，但意思已經非常清晰。

陸凡身上的秘密還沒有解開。

“哦……我明白了?！标懛参站o了那個冰涼的手環，分量很輕，卻感覺沉甸甸的，“謝謝！”

“走吧。”小武帶著明顯送客意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陸凡不再停留，拉開門迅速閃身出去。

厚重的門扉在他身后無聲地關上，隔絕了房間內無形的壓力和那個冰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