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深處

“第一次失樂園行動，天空出現了巨大的能量旋渦和無法解析的古老圖騰，還有那道撕裂天幕的詭異光柱！第二次分局基地的行動，雖然規模沒那么夸張，但那棟建筑的瞬間規則性崩塌，以及我模糊捕捉到的、一閃而逝的切裂弧光……”

美倩的聲音在數據流的嗡鳴中顯得異常清晰，她操控屏幕，調出兩張高倍速回放截取的模糊圖片。

一張是創世機構研究所上空如同魔眼般的漩渦，另一張則是防衛局基地建筑斷面那平整得詭異的切痕。

“這些都絕非人力所能為。”美倩指著屏幕，指尖在光影交界處劃過，“更重要的是，在結構崩塌的瞬間，高敏感度的戰場記錄儀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但頻率特征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武器或物理破壞的……能量共振波！”

她轉過頭，目光如手術刀般落在陸凡臉上：“這些現象，本身并不能直接解釋你的身體之謎。但它們是指路標！”

“指路標？”陸凡眼中的迷惑更深，美倩的思緒跳躍似乎超出了他的跟蹤速度。

“是讓你找回記憶的錨點！”美倩不容置疑地強調，鼠標輕點，屏幕畫面切換回失樂園行動的檔案視頻索引。

“仔細回想行動的核心目標，‘失樂園行動’表面是為了獲得疫苗抗體，但結合你的反應和后續信息，凌的真正目的很有可能是讓你接觸到‘聯絡人’，而且聯絡人的真實身份很有可能同樣是一名能力者，或者是對基因藥劑有很深了解的人！”

美倩將“聯絡人”三個字咬得很重。

“第二次針對分局基地的行動更加直接，目標是營救被囚禁的能力者張軍！”美倩站起身，走到掛著一塊小型戰術白板的墻前，拿起馬克筆，“兩次行動，不同的核心目標。”

她迅速在白板上畫下兩個醒目的關鍵詞：聯絡人/能力者？張軍/能力者？

“而結果呢？”美倩在兩者之間重重畫上一個大大的叉，“失敗！兩次都是徹底的失敗，而且是毫無緣由的失敗，作戰得到的唯一結果是……作戰失敗，疫苗抗體，救援行動都失敗了，而且在行動過程中，連同發現的能力者本身，也都……‘消失’了。”

消失，一個委婉但意義明確的詞。

陸凡的呼吸微微一滯。

創世研究所基地那如同熔巖地獄的經歷，以及防衛局基地張軍最后破碎的臉龐……血色記憶沖擊著他的神經。

是的，兩位能力者，或者說疑似能力者，結局如出一轍。

“你之前說行動失敗是因為出現了‘怪事’，”陸凡艱難地開口，努力理解其中的關聯，“但這和我的身體……”

“關鍵就在這里！”美倩猛地轉身，眼神銳利得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鷹隼，“如果我們將兩次行動失敗的關鍵轉折點……天空異象、建筑崩塌與另一個重要的變量結合起來看呢？”

美倩快步走回陸凡面前，豎起一根手指，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

“你在兩次事件發生時，所處的位置都不在主力視線之內！而且都是在事件爆發前，脫離了可控的觀察范圍！同時你也是唯一兩次都在場的特殊個體，并且是在極端危機狀態下！同時——”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語速加快：

“結合你體內充斥的、處于‘靜滯態’的神諭細胞！結合你那份本該產生耀文卻詭異消失的記錄！結合我所觀測到的、每次你遭遇致命危機時，周圍空間就會出現的‘共振波’和能量爆發！”

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胸腔微微起伏，目光死死鎖定陸凡那因信息過載而顯得茫然的雙眼：

“唯一的、能夠合理解釋所有詭異現象的猜想就是……當你遭遇危及生死的極端脅迫、精神進入前所未有的高強度應激狀態時……”

“你體內那如同宇宙塵埃般‘死寂’的神諭細胞……”

她刻意停頓，讓每一個字都如重錘般砸下：

“就會被強行點燃！重新激活！”

一股冰冷的氣流似乎瞬間灌入了陸凡的五臟六腑！

“激活？”陸凡喃喃道，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甚至微微顫抖的雙手。

失樂園冰層碎裂瞬間的失重感，以及那將建筑像豆腐般切開的無形力量……難道……并非外力，而是……源于自身的……爆發？

“是的，激活！”美倩斬釘截鐵地重復，眼神中閃爍著洞悉奧秘的興奮光芒，“這種瞬間的、爆發性的、完全違反能量守恒的激活……足以扭曲物理定律！攪動空間！引爆局部神諭因子風暴！從而創造出我們所觀測到的、種種匪夷所思的‘天災’級現象！”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分析聽起來更理性：

“簡單來說，在極端應激狀態下，你的身體就是一根人形的、超級高能的……引信！或者說……能量炸彈！”

“這……這怎么可能？”陸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證據鏈都指向它！”美倩的語氣異常堅定，“張軍為什么在基地沒引起大規模異變？因為他當時的‘爆發’，可能并未觸及你這種……臨界態的閾值？或者他有不同的‘開關’？這需要更多樣本！可惜……”

美倩臉上浮現出科研人員面對缺失數據的深深遺憾，“關于他的基因樣本……已經消失了。”

“激活……”陸凡仿佛沒聽到后面的嘆息，只是低下頭，反復咀嚼著這個詞，眼神空洞地聚焦在自己時而緊握時而張開的手心。

美倩后面的分析與遺憾，對他而言，已如隔著水幕般模糊不清。

“等等！”美倩猛地一拍操作臺面，像是靈光乍現！

她迅速轉向陸凡，眼中精光暴漲，瞬間又恢復了那副研究員面對“珍貴樣本”時的狂熱狀態。

“把衣服脫了！立刻！馬上！”美倩的聲音急促，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甚至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仿佛下一秒就要親自動手剝開阻礙觀察的那層布料。

“啊？”陸凡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和那股撲面而來的、近乎要“生吞活剝”的熱切氣勢嚇得魂飛魄散！

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后猛縮一大步，雙手死死交叉護在胸前，聲音都變調了：“干……干什么？”

陸凡腦海中瞬間閃過各種實驗室恐怖片的切片。

“白癡！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美倩看著他驚慌失措仿佛要保貞操的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又羞又惱地啐了一句。

她立刻收回手，強壓下翻白眼的沖動，快步走到角落，一把拉開厚重的深灰色簾布！

滑槽發出順暢的“嘩啦”聲，簾布被利落收攏到一側，露出了里面一直隱藏的區域。

那是一個小型、潔凈、甚至帶著幾分冰冷醫療感的獨立檢測間。

中央是一張鋪著一次性無紡布的金屬檢查床，旁邊矗立著幾臺連接著密集數據線纜的精密監測儀器——心率、腦電、深部體溫傳感器一應俱全，主控屏上正閃爍著待機的藍光。

這絕非想象中的曖昧之地，而是標準的生命體征監控工位！

“脫掉你的外衣和內衣！平躺到上面去！”美倩走到操作面板前，啟動設備預熱，語氣恢復了專業分析師應有的冷靜和不容置疑，“現在開始對你的生理狀態進行高精度實時監控！我需要捕捉下一次神諭細胞可能的激活信號特征！”

“只是……檢查？你早說清楚啊！”陸凡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想岔了，頓時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剛才那些“齷齪”的念頭在眼前這冰冷的儀器前顯得無比幼稚可笑，臉頰瞬間燒得滾燙，連耳根都紅透了。

陸凡低聲嘟囔著吐槽，聲音細若蚊蠅：“明明是你自己表情動作那么夸張嚇人……”

“色狼！猥瑣！下流！滿腦子亂七八糟！”美倩頭也不回，一邊利落地戴上一次性檢查手套，一邊像激光槍一樣精準反擊著陸凡的吐槽。

美倩從旁邊無菌臺取出一瓶耦合劑和一疊一次性心電電極貼片，準備待命。

陸凡面紅耳赤，只能認命地低下頭，慢慢解開外套紐扣，再褪去里面的T恤。

冰涼的室內空氣接觸到裸露的皮膚，激起一陣微小的顫栗。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因為巨大的尷尬和緊張而急速擂動。他挪到檢查床邊，猶豫了一下，才背對著美倩，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金屬臺面的冰冷觸感透過薄薄的無紡布直透脊背，讓他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美倩拿著耦合劑和電極片走過來，臉上已經看不出絲毫戲謔，只有全神貫注的認真。

先是熟練地將冰涼的透明耦合劑涂抹在陸凡身上幾個關鍵位置——心口、雙側胸腔、太陽穴附近。

然后，撕開一片片帶著導線的小巧電極貼片，“啪”的一聲，精準而用力地按壓在他皮膚上。

“唔！”每貼上一片，那瞬間的冰冷黏膩感都讓陸凡不由自主地繃緊肌肉，發出一聲壓抑的短促呻吟。

貼片在耦合劑的作用下瞬間吸附牢靠，像一個個小吸盤。

“放輕松，身體越緊張，基礎生理數據就越飄，記錄就不準了。”美倩語氣平淡，一邊飛快地操作著，一邊像囑咐實驗動物般說道，“深呼吸，盡量平復情緒波動。肌肉……別繃得那么緊！這只是普通的軀體檢測傳感器，沒有針灸針那么痛！”

美倩的手指在陸凡胸口按壓電極片時穩定而有力，帶著職業性的冷感。

看著美倩那專注得近乎漠然的側臉，那雙眼只有屏幕跳動的基線數值，陸凡心中那點被誤解的羞赧和雜念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置于精密儀器下觀察的……微妙的“非人感”。

“美倩，”陸凡躺在冰冷的臺面上，望著頭頂慘白的燈光，忽然輕聲開口，聲音在安靜的檢測間里格外清晰。

“嗯？”美倩沒回頭，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記錄著初始值。

“你……真的和我們一樣是高中生嗎？”陸凡的聲音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懂得這么多……能做這么多事……跟你比起來，我……”

陸凡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就像一個還在玩沙子的孩童，不……連孩童都不如。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美倩敲擊鍵盤的動作頓住了。

房間里只剩下監測儀器輕微的嗡鳴。

幾秒后，美倩才緩緩轉過身，手里還捏著一片未拆封的電極片。

她看向躺在檢查臺上，眼神迷茫而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的少年。

漆黑的目光里沒有嘲笑，沒有鄙夷，只有一種經歷過殘酷后沉淀下來的、近乎蒼涼的清醒。

“因為……”美倩直視著陸凡的眼睛，聲音平緩而真實得有些刺耳：

“我們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她撕開電極片的包裝紙，動作精準地將冰涼的貼片按在陸凡的右上臂。

“在我的那個世界里……”美倩低下頭，避開陸凡的視線，專注地將電極貼片下的微小氣泡壓平，聲音仿佛透過一片厚重的濃霧傳來：

“不變強……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乎的一切……瞬間消失殆盡。連一個眨眼的機會……都不會給你留下。”

貼片粘合的輕響后，美倩直起身，臉上所有外露的情緒瞬間收斂，又變回了那個冰冷精確的數據采集者。

“基礎導聯布置完畢。現在開始第一輪生理基線掃瞄。身體放松，保持均勻呼吸，大腦放空。”

美倩伸手按下操作面板上的主啟動鍵，“監測系統……同步啟動。”

嗡——

隨著指令，所有的儀器屏幕亮度提升，精密的波形圖、跳動的數字瞬間活躍起來。

一道道無形的信號穿透陸凡的身體，貪婪地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生理活動。

陸凡聽話地不再說話，也不敢再動。

僵直地躺在那張冰冷的金屬床上，努力控制著呼吸。

頭頂刺目的白色燈光填滿了視野，強烈的光感刺激讓天花板開始模糊、旋轉變形，最后化為一片白茫茫的光海，仿佛要將意識都徹底吞噬進去。

冰涼的傳感器貼片像一只只爬蟲，緊緊吸附在裸露的皮膚上。

那些蜿蜒曲折的數據線纜，此刻也仿佛變成了某種生物的冰冷觸須，將陸凡牢牢束縛在這冰冷的祭壇之上。

監測設備發出規律而單調的低鳴，如同為這場未知的覺醒敲響的……送葬之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