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 界樹之墟:生命的殘章
- 云淡今生
- 3734字
- 2025-07-01 14:58:50
窗外春光明媚,白云慵懶地浮在湛藍天幕之上。
幾只不知名的雀鳥追逐嬉戲,輕盈地掠過枝頭,停駐在嫩綠的新芽間,烏黑圓亮的眼珠在陽光下宛如閃爍的寶石。
喧鬧與生機,似乎與世界另一端的陰影無關。
時間無聲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細沙。
潘仁坤暫時收起了對陸凡去向的刨根問底,轉而帶著路,兩人穿過下課后人聲鼎沸的教學樓,繞至相對僻靜的綜合樓,停在一扇掛著“輪滑社”樸素木牌的門前。
“打擾了!”潘仁坤率先推開虛掩的門,聲音下意識地壓低,帶著一絲校園里常見的拘謹。
陸凡緊隨其后,踏入這方屬于社團的小天地。
活動室略顯局促。
正對著門的,是一扇透進午后暖陽的窗戶。
窗前安置著一張堆滿文件、略顯擁擠的辦公桌。
墻角立著一個敦實的老式文件柜,柜門上還貼著幾張褪色的活動照片和通知。
空氣中漂浮著紙張和舊木家具混合的、有些年頭的獨特氣味。
輪滑社現任社長、二年級的牧業,此刻正深陷在文件堆里。
繁重的資料整理工作,尤其是為即將上任的新內控干事準備存檔,讓他的眉宇間染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抬起頭,眼下淡淡的青黑色清晰可見。
看清來人后,牧業疲憊的臉上擠出一個溫和的笑:“是你們啊。找我有事?”
“學長,”陸凡走上前一步,看著牧業桌上小山似的紙張,心中泛起一絲愧疚,“我們……是想來問些事……”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問事?”牧業手中整理文件的動作猛地頓住,疑惑地看向陸凡,“你們……是來對新干事有意見?這事之前已經……”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顯然之前已經被社員類似的請愿“轟炸”過幾輪。
“不,不是的,學長!”陸凡連忙打斷他略顯煩躁的解釋,深吸一口氣,語氣更鄭重了幾分,“我是想了解一些……張軍學長過去的事情,比如,他以前的事跡或者……他有什么心愿之類的?”
最后幾個字,陸凡加重了語氣。
從防衛基地回來后,張軍最后那模糊的面容和不知緣由的死亡,如同幽魂般縈繞在他心頭,混雜著失樂園事件的線索,仿佛指向一團朦朧卻不容忽視的陰影。
陸凡需要找到答案,哪怕只是一點碎片。
“張軍的過去?心愿?”牧業徹底愣住了,放下手中文件,上上下下打量著陸凡,表情古怪,“你怎么會認識張軍?”
“張軍是我初等部時期的學長,對我照顧頗多,前兩天我……”
說著陸凡突然意識到,關于能力者和命運審判的事情不能說出來。
戛然而止的解釋,讓現場幾個人都很疑惑,陸凡小臉憋的通紅也不知道怎么把話說出口。
“我是和他是認識了很多年,”牧業看他面露窘色,放緩了語氣,靠在椅背上回憶道,“但大多都是初等部以前的時候,自從升入高等部之后,我們的聯系也越來越少,你也知道,初等部的關系在畢業之后還能堅持的人,本就是鳳毛麟角。”
牧業的語氣里帶著幾分理解,但也透著愛莫能助。
“……這樣啊。”陸凡的聲音低了下去,失落感彌漫開來。
線索似乎又斷了。
但就在他正準備道謝離開,卻聽牧業話鋒一轉。
“不過……”牧業撓了撓頭,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墻角那個“歷史悠久”的文件柜,“你這么一問,倒是提醒了我一件東西。”
他站起身,繞過堆積的文件走向柜子,動作帶起一陣微小的塵埃。
“啪嗒。”他熟練地打開柜門,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抽出一本硬殼、邊角磨損嚴重的厚重冊子,表面的“初等部三年C班同學錄”字樣已有些斑駁。
牧業撣了撣封面上的浮灰,把它遞給陸凡。
“要不是前兩天在家整理陳年舊檔,我都快忘了還有這本同學錄了。”牧業拍了拍冊子,“你們想要的‘過去’,也許……就在這里面。”
牧業打開通訊錄,指了指那些在同學錄上留下個人信息的目錄,其中包含著“個人心愿”一欄。
“哇!同學錄哎,我初中的那本都不知道被我丟哪去了……”潘仁坤的眼睛瞬間亮了,興奮地伸手就想把冊子“搶”過去。
他腦子里迅速回想當年自己在別人同學錄上的留言,“早知道有人會保存這么久,我就好好寫了……說不定以后見面了還能做個紀念呢!”
“哎!別搶!”陸凡眼疾手快地護住名冊,白了潘仁坤一眼,“誰讓你當時不好好填,盡胡寫亂畫。”
他對潘仁坤當年在自己同學錄上填寫時的敷衍記憶猶新。
“切,誰讓寫字那么麻煩……”潘仁坤撇撇嘴,嘟囔著。
牧業看著兩人:“行了行了,輕點翻!這可是我的‘同學錄’,上面留著我好多同學的信息,別給我弄壞了。”
牧業細心提醒:“張軍應該是有完整填寫信息的,頁碼有標簽,直接翻吧。”
陸凡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冊子,翻到標記位置。指尖劃過一行行名字和資料,最后停在那一頁——張軍。
基本信息與記憶中并無二致:15歲,學生會成員……陸凡的目光急切地鎖定在紙張右下角——那“個人心愿”的長方形方框內。
“待人以善。”
四個清秀但略顯稚嫩的楷體字,安靜地躺在方框里。
筆畫工整,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重量。
“待人以善?”潘仁坤湊在旁邊念了出來,隨即咧嘴一笑,“嘿,這愿望倒是很符合張軍學長嘛!他對我們這些學弟可夠意思了,不像有些干事,事兒多得跟教導主任似的!”
想起學長溫和的指導,潘仁坤覺得這愿望寫得再貼切不過。
陸凡沉默著,這四個字似乎過于寬泛普通,并非他期待的、能解答心底迷霧的線索。
一絲自嘲的苦笑幾乎就要爬上嘴角。
輕輕嘆了口氣,陸凡準備合上名冊。
就在這時,視線無意掃過名冊頁面的左上角——那里貼著每個填寫人提交的一張照片。
陸凡的動作凝固了。
照片中確實是一個少年,但那面容的沉靜、眼神的深邃,與記憶里總是溫和帶笑的學長判若兩人。
少年筆直地站在一堵斑駁的、暗紅色磚墻前,背景空曠陳舊,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肅穆甚至是……蒼涼?
整張照片色調偏暗,光線從側面投射下來,在他年輕的臉上留下深重的陰影。
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重氛圍撲面而來。
“啊咧?”潘仁坤也注意到了照片,驚訝地湊得更近,“這是……張軍學長?天啊,看起來好小!眼神也太……呃,深沉了吧?這背景……哪個廢棄工地啊?感覺怪怪的……”
潘仁坤撓著頭,完全無法將這照片里沉默陰郁的少年與記憶中陽光親切的學長聯系在一起。
“哦,這張老照片啊,”牧業也好奇地探過頭看了一眼,隨即了然地點點頭,“聽他提過一嘴,好像是他在……嗯……入讀初等部之前,在他以前生活的一個地方拍的。”
牧業努力回憶著,“好像是個……什么福利機構吧?具體名字記不清了,時間確實很久了。”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潘仁坤試圖繼續端詳照片的念頭。
陸凡已毫不猶豫地合上了那本厚重的名冊,仿佛照片中蘊含的力量燙傷了他的指尖。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瞬間翻騰的心緒,雙手將名冊遞還給牧業,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
“學長,謝謝您。我……已經找到答案了。”陸凡的目光垂下,避開了牧業探尋的眼神。
“嗯?”牧業有些錯愕地接過名冊,看看陸凡明顯有些蒼白又緊繃的側臉,又看看合上的冊子,“哦……好,找到就好。”
雖感疑惑,但牧業并未追問,只當少年心事復雜。“那我把東西收好了。”
說完牧業轉身,小心翼翼地將名冊放回自己文件柜那個屬于它的角落。
“打擾您工作了,謝謝學長。”陸凡微微頷首致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澀,沒再多余解釋,轉身便拉開門,示意潘仁坤一起離開。
“喲?還用上‘您’了?”牧業看著迅速關閉的房門,聽著走廊里遠去的腳步聲,摸了摸后腦勺,不解地低聲自語,“這孩子……今天怪怪的。”
牧業念叨著搖搖頭,重新坐回文件堆里,很快又沉浸在工作中。
走廊上。
一出社團活動室的門,潘仁坤體內的活力因子立刻滿格復活,之前的“深沉”照片瞬間被拋到腦后。
他快步追上陸凡,興奮地開始推銷自己:“陸凡!現在正好有空,咱們去活動中心那邊!讓你見識見識我勤學苦練的Ollie!保管讓你目瞪口呆,保證讓你后悔當初沒讓我早點表演……”
“潘仁坤,”走在前面的陸凡腳步沒有停歇,他側過頭,臉上帶著真實的歉意,眼神卻透著焦急,“今天……真不行了。我還有急事,必須在天黑前趕到一個地方。時間……真的很緊了。”
在同學錄上看到的照片,如同解開謎題的最后一塊拼圖——那面熟悉的暗紅色墻磚……陸凡想起了遺忘區的那些建筑,一個清晰的目的地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時間緊迫,必須立刻出發。
“誒?怎、怎么這樣!”潘仁坤腳步猛地頓住,臉上興奮的表情凝固,夸張地垮下來,像只被戳破的氣球,“都到這兒了!你看我這腳底板,就等著輪子一踩下去……”
潘仁坤還想掙扎一下。
但陸凡的身影已經加快步伐,沿著教學樓長長的走廊,在窗外傾斜而入的金色夕陽光輝下,匆匆遠去,被拉長的身影在墻壁上疾速掠過。
“喂——!”潘仁坤不甘心地沖著陸凡遠去的背影,雙手攏在嘴邊,用盡肺活量大喊,聲音在空曠的走廊回蕩:
“陸凡!說好了!下次!一定要來看我的表演啊啊啊——!!!”
已跑到走廊盡頭的陸凡聞聲停下腳步,猛地回身。
夕陽的光瀑將潘仁坤整個人籠罩,溫暖的橙色勾勒出他單薄的輪廓,逆光讓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只能看到飛揚的頭發和挺直的背脊。
“知道了!”陸凡同樣用力地揮手回應,聲音清晰有力地穿透距離,帶著承諾的堅定:
“一定去看!”
逆光的身影停頓了一瞬,隨即轉身,消失在樓梯的拐角。
“嗯……”潘仁坤獨自站在暖金色的陽光里,看著陸凡消失的方向,半晌才輕輕呼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下來,帶著朋友的信任與一絲擔憂,“……一定要來啊。”
輕聲的呢喃消散在空氣中。
窗外,暮色悄然暈染天際,將明亮的藍色浸透成溫柔的灰紫。
一群北歸的雁陣排著悠然的“人”字,翼尖輕盈地劃過城市高樓頂端殘留的光亮,幾聲穿透云層的清唳遙遙傳來,仿佛在向即將沉入山巒的落日,無聲地道別今日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