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武掙扎著在倒地的機甲中爬起，駕駛艙的警報仍在刺耳作響。

與此同時，美倩在看到通道深處那個緩緩走近的身影時，驚喜交加地喊出了聲：“凌！”

季言熙駕駛的神諭天使猛地一滯。

冰冷的電子眼鎖定了那張在昏暗光線中逐漸清晰的面孔，一股深埋在記憶焦土下的洪流洶涌而出。

“是……你？！”擴音器傳出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真實的震顫，“真令人意外……你居然還活著？”

端木凌迎著那巨大機甲投下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陰影，步履沉穩(wěn)地走了過來。

抬手向一旁狼狽的折翼天使打了個冷靜的手勢，示意小武稍安勿躁。

“是的，我還活著。”端木凌的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目光穿透機甲冰冷的護目鏡，直視那背后操控者的靈魂深處，“或許……是因為還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推著我不許倒下。”

“呵……”季言熙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冷嗤，巨大的合金劍刃嗡鳴著抬起，帶著千斤的重量感，精確地指向端木凌的眉心。

“你也變了，端木。”神諭天使微微前傾，冰冷的金屬軀殼仿佛隨時要將眼前渺小的人類碾碎，“我曾以為，所有從那地方爬出來的東西，最終都會被那可笑的宿命拖拽著，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污穢角落腐爛殆盡。”

“時間總會留下印記，季言熙。尤其是在見識過……某些東西之后，”端木凌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而沉重，“這種改變，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旁邊折翼天使駕駛艙內(nèi)，小武和美倩震驚地屏住了呼吸。

從兩人言語間流露出的熟稔和那沉重的往事氣息，傻子都看得出……

端木凌與眼前這架恐怖機甲的操控者，絕非僅僅是舊識！

他們有著一段沉重的、糾纏不清的過往！

“所以？”季言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諷刺，神諭天使向前踏出一步，金屬巨足落地的聲響如同判決的鼓槌，“這就是你非做不可的事？糾集一群不知所謂的小鬼，像可笑的螻蟻妄想撼動巍峨的鐵壁，打破這早已被預(yù)設(shè)好的結(jié)局？”

巨大的機甲臂猛然指向一旁呆立的小武，“你忘了？還是裝作忘記？親眼目睹過‘那力量’的人，怎么會如此天真？！”

季言熙的聲音穿透機甲外殼，如同寒霜般覆蓋了整片區(qū)域：“那種力量……根本就不是靠盲目的煽動和廉價的勇氣能夠顛覆的！就算你把整個殘存的世界都捆上戰(zhàn)車，在它蘇醒的瞬間，一切……都只會化為塵埃！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固執(zhí)地奔向毀滅的盡頭？！”

神諭天使的頭部傳感陣列，如同死神冰冷的凝視，死死鎖定在端木凌身上。

“我知道可能會失敗。”端木凌迎著那能將意志碾碎的壓迫感，抬起的頭沒有絲毫動搖。視線越過冰冷的金屬利刃，仿佛直視著季言熙深邃的眼眸。

“但若什么都不做，結(jié)局……難道會有什么不同嗎？”

平靜的聲音在轟鳴過后的死寂中異常清晰：“既然結(jié)局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為什么不去嘗試走出一條微乎其微的生路？失敗又如何？總比……坐以待斃強上萬倍！”

“呵……‘即使失敗也要去做’……”季言熙的笑聲低沉而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你說話的腔調(diào)，越來越像當年那些滿口理想的蠢貨了。只不過……這一次，你站在了他們的反面。真是諷刺的命運。”

“這有何奇怪？”端木凌的回應(yīng)斬釘截鐵，“我們之間，本就沒有并肩前行的緣分。過去沒有，未來……也不再需要惋惜。”

端木凌的聲音陡然帶上一絲決絕的蒼涼：“我早已……一無所有。失敗對我來說，不過是將已然破碎的結(jié)局再演繹一次。最深的絕望，我已經(jīng)見過，現(xiàn)在還有什么……值得我畏懼？”

“一無所有？”季言熙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劇烈的笑聲通過神諭天使的擴音器在甬道內(nèi)震蕩、回響，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意味，“端木凌！別用那種好像你曾擁有過什么的悲愴口吻！曾經(jīng)的我們……”

笑聲戛然而止，轉(zhuǎn)為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

“除了作為被允許呼吸的工具，還有什么‘價值’可言？誰會為我們的消失落淚？誰會因我們的痛苦悲傷？我們存在本身，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者棋盤上的灰燼！所以告訴我——”巨大的機體猛然前傾，無形的威壓幾乎凝成實質(zhì)，“你現(xiàn)在所做的這一切……這看似悲壯的反抗，又有何意義？！”

“或許對我個人而言，確無意義。”端木凌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清晰地將最后幾個字送入季言熙的核心，“但這個世界……還有人值得被銘記！還有人會被牽掛！還有人……會為他們流下真實的淚水！就像……曾經(jīng)也有人……那樣待過你！”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神諭天使龐大的機體，產(chǎn)生了一瞬間極其微小的凝滯。

那隱藏在冰冷光學(xué)鏡片之后、如同凍結(jié)深淵般的藍紫色眼眸，竟似有光芒微微晃動了一下，一絲屬于“人”的震顫，在那非人的冰冷深處一閃而逝。

那是被無情歲月所掩埋、卻并未徹底死去的……某種柔軟。

“曾經(jīng)的一切，早已落幕。”短暫的沉寂后，季言熙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失去了片刻前的癲狂與刻薄，只剩下一種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疲憊與空洞，“回憶……也早已隨同那片廢墟，一同被掩埋，一同……腐朽。”

巨大的神諭天使緩緩直起了身體，不再是以俯視的姿態(tài)逼人。

基言熙操控機甲微微低下龐大的頭顱，冰冷的金屬面甲似乎貼近了端木凌近在咫尺的臉，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鄭重感。

聲音穿透機甲，低沉得如同耳語：“存在的意義……我已經(jīng)親手……埋葬在了那片焦土中。”

忽地，神諭天使內(nèi)部傳出了一聲極輕的、無人能聽見的嘆息。

緊接著，擴音器里傳來他低沉、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情緒的話語：

“既然你還懷抱著它……”

神諭天使毫無征兆地直起身軀，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身，巨大的機械身軀掀起微弱的氣流。

“那就去完成它吧！”

巨大的鋼鐵巨影不再停留，沉重的履帶碾壓過地面零落的碎石與破碎的裝甲片，向著之前被撕裂的洞開的墻壁，朝著更深、更昏暗的甬道深處走去，最終徹底被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所吞沒。

只余下氣流拂過地面時，帶動細微碎石的“沙沙”聲，仿佛廢墟之上最后的低語。

“走吧。”端木凌靜靜地目視著季言熙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最終，端木凌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臉上已看不出情緒的波瀾，平靜地對一旁處于待機狀態(tài)的普通型折翼天使和小武、美倩招呼道。

駕駛艙內(nèi)，小武和美倩如同石化。

剛才那番濃縮著沉重往事、殘酷現(xiàn)實與理想碰撞的對話，如同九天驚雷，反復(fù)在他們的腦海中猛烈轟擊、回響。

每一個字、每一絲情緒、那充滿壓迫感的絕望、以及最后猝不及防的……一絲放手？

都讓小武和美倩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思考。

小武默默啟動了受損的機體，操縱它跟上了端木凌步伐。

內(nèi)部頻道里，美倩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迫切和驚疑：“凌！那個……那個可怕的機甲駕駛員，他……您認識？他到底是誰？”

端木凌沒有回頭，只是微微放緩了腳步。“他叫季言熙。”

端木凌聲音很平淡，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個……站在凡人巔峰上，一度成為救世主的男人。”

“哦……”美倩應(yīng)了一聲，緊接著飛快地問了一個小武此刻必然最關(guān)心的問題：“那……那架機甲呢？它太……太可怕了！速度、力量、還有那些詭異的能力……它到底是什么？”

走在最前方的端木凌，沉默地向前走著，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有節(jié)奏地回響。

過了幾秒，低沉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平靜地穿透了駕駛艙：

“神諭天使。”

端木凌沒有回頭，繼續(xù)平靜地說道：

“一切的源頭，被稱為‘原型’的存在。”

“神諭……天使？”小武的聲音在內(nèi)部通訊里喃喃重復(fù)，仿佛咀嚼著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巨大的沖擊讓小武瞬間陷入了對那種超乎想象的力量與技術(shù)的深深沉思。

一旁的美倩，目光卻緊緊鎖定在端木凌那在昏暗光線中顯得格外挺拔卻又帶著某種沉重孤獨感的背影上。

許久之后，美倩微微垂下了頭，緊咬著嘴唇，心里涌動著無數(shù)復(fù)雜的疑問、擔憂，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情緒。

端木凌與季言熙之間那深淵般的過去，如同無形的巨石，沉沉地壓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