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蕓第一次見到賀可卿，是在大學英語系的迎新晚會上。

賀可卿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站在角落里，安靜得像一幅被遺忘的畫。她不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驚艷的女孩，但當她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兩道月牙，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莫名讓人想靠近。

趙曉蕓不一樣。她燙著時髦的大波浪，涂著斬男色的口紅，穿著緊身短裙，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社交。她注意到賀可卿，是因為一個學長——那個她暗戀了半年的學生會主席，正紅著臉給賀可卿遞可樂，眼神里藏不住的喜歡。

“你好，我叫趙曉蕓。”她主動走過去，笑容燦爛地伸出手。

賀可卿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握住她的手：“賀可卿。”

她們成了朋友，至少表面上是。

賀可卿對友情有種近乎偏執的忠誠。

趙曉蕓隨口提一句“想吃城東那家網紅蛋糕”，第二天賀可卿就排了兩小時隊，把蛋糕送到她宿舍樓下。趙曉蕓感冒發燒，賀可卿翹了專業課，跑去藥店買藥，煮粥，甚至幫她洗堆了一周的臟衣服。趙曉蕓喜歡攝影系的學長，賀可卿就主動避開了所有可能和學長碰面的場合，哪怕她自己也被那個學長要過微信。

“你對我太好了。”趙曉蕓有時候會半開玩笑地說，“好得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另有所圖。”

賀可卿只是笑：“朋友不就是應該這樣嗎？”

趙曉蕓沒說話。她心里某個陰暗的角落，悄悄滋生出一絲不適——憑什么有人能毫無保留地對別人好？憑什么她可以這么純粹？

這種不適，在她們畢業后愈發強烈。

工作后的賀可卿，依舊是個“傻子”。

她幫趙曉蕓改簡歷，陪她面試，甚至在她創業初期資金周轉不開時，偷偷把自己的積蓄轉給她，還笑著說：“不急，等你賺大錢了再還我。”

趙曉蕓的公司慢慢有了起色，而賀可卿依然是個普通的英語老師，拿著微薄的薪水，住在簡陋的出租屋里。趙曉蕓請她去高檔餐廳吃飯，故意點最貴的紅酒，看著她局促地擺弄刀叉的樣子，心里有種扭曲的快感。

“可卿，你該對自己好一點。”趙曉蕓晃著紅酒杯，語氣里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女人過了三十，再不會打扮，可就真沒人要了。”

賀可卿低頭笑了笑，沒接話。

趙曉蕓討厭她這種溫順。討厭她明明被刺傷了，卻還是笑著包容的樣子。

真正的裂痕，是從施方開始的。

那天，趙曉蕓去賀可卿家，無意中看到了她電腦上那個直播界面——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正在紐約的晨光里，對著屏幕輕笑。

“這是誰？”趙曉蕓湊過去，眼睛一亮。

賀可卿耳根微紅：“一個……網友。”

趙曉蕓盯著屏幕里的男人——他穿著寬松的羊絨衫，手指修長，腕表低調卻價值不菲，談吐間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

{這是她喜歡的類型，確切地說，是她想征服的類型。}

“網友？”她挑眉，語氣輕佻，“你們到什么程度了？他知不知道你長什么樣？”

賀可卿抿了抿唇，沒回答。

趙曉蕓笑了。她太了解賀可卿了——這個傻女人，肯定連照片都沒敢發過。

當晚，她注冊了一個新賬號，取了個性感的名字，進了施方的直播間。她故意在彈幕里發一些曖昧的調侃，甚至私下給他發了幾張精修過的自拍。

施方沒回。

第二天，她換了個策略，裝作是賀可卿的朋友，發消息說：“可卿讓我來問問，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這次，施方回復了，只有一句話：

“讓她自己來問我。”

趙曉蕓盯著那句話，指尖發冷。

友情破碎的那天，下著大雨。

趙曉蕓喝醉了，沖到賀可卿家，砸門，尖叫：“你裝什么清高？！你以為施方真的會喜歡你這種土包子？他不過是玩玩而已！”

賀可卿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你……聯系他了？”

“是啊！”趙曉蕓笑得猙獰，“我告訴他，你根本配不上他！你這種爛好人，活該被所有人利用！”

賀可卿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說：“曉蕓，你喝醉了，我幫你叫車。”

趙曉蕓突然崩潰了。她抓起玄關的花瓶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你為什么永遠這副樣子？！被我罵了也不還口，被我算計了也不報復！你裝給誰看？！”她歇斯底里地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討厭你假惺惺的好，討厭你身邊永遠有比我優秀的男人圍著你轉！就連施方……就連施方都……”

她說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痛哭。

賀可卿站在原地，看著這個曾經她以為會是一輩子好友的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曉蕓，”她平靜地說，“我們到此為止吧。”

后來，趙曉蕓的公司因為稅務問題被查，她這才想起，當初為了避稅，她用賀可卿的身份證注冊過一家空殼公司。

她顫抖著撥通賀可卿的電話，卻發現早已被拉黑。

她終于明白——那個曾經對她毫無保留的“傻子”，早已收回了所有的好。

而這一次，沒有人會再來救她了。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