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死一樣的寂靜。

張藝華帶來的那把太師椅還擺在那里，像一個拙劣的笑話。

人，已經落荒而逃。

姚佳的呼吸很輕，她看著場中那三個身影，感覺空氣都凝固成了玻璃。

林溪還癱在地上，身體因脫力而微微顫抖，眼神卻死死地釘在周成身上，像一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蘇清月站著，光柱將她籠罩，她那張為大銀幕而生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驕傲、困惑、以及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被看穿后的驚惶。

是她先開的口。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依舊維持著影后的體面。

“周成。”

“你選誰？”

這個問題，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現場虛假的平靜。

林溪的身體猛地一繃，眼中的希冀幾乎要滿溢出來。

周成沒看她們任何一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具象的皮囊，在審視她們內在的靈魂。

片刻之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贊許，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評判。

“選？”

“你們兩個，任何一個，都不配。”

轟！

如果說張藝華的羞辱是刀子，那周成這句話，就是直接引爆的炸彈。

林溪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盡，那點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當頭澆滅。

蘇清月的身體晃了晃。

不配？

這兩個字，從她踏入演藝世家的那天起，就從未與她的名字關聯過。

這比當眾打她一耳光，更讓她難堪。

“你什么意思？”蘇清月的聲音冷了下來，那份骨子里的傲慢重新占據了高地。

周成終于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蘇清月，你演的圣徒，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可惜，沒有心。”

“你懂得悲憫的姿態，卻不懂得真正的絕望是什么味道。”

他又轉向地上幾乎要蜷縮起來的林溪。

“林溪，你演的囚徒，充滿了生命力，可惜，是雜草的生命力。”

“你懂得掙扎的痛苦，卻連神圣的衣角應該是什么質地都無法想象。”

周成緩緩踱步，聲音在空曠的教堂里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敲在兩個女人最脆弱的神經上。

“《圣/囚》這部電影，主角不是兩個人。”

“而是一個靈魂的兩面。”

“是圣徒在厭棄自身的神性，渴望墮落。”

“是囚徒在仰望頭頂的光明，向往救贖。”

他停在兩人中間，像一個手握權柄的判官。

“她，是你缺失的絕望。”

周成指著林溪，對蘇清月說。

“而你，是她缺失的神性。”

他又指著蘇清月，對林溪說。

“你們不是競爭者。”

“你們是彼此的另一半，是對方殘缺的靈魂碎片。”

“這部電影，沒有番位，沒有主次。只有一個角色，由你們兩個人共同完成。”

蘇清月徹底愣住了。

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理解這番瘋子般的言論。

讓她……和一個流量明星，共同飾演一個角色？

這簡直是她職業生涯里最大的笑話！

“不可能。”她脫口而出，語氣里滿是抗拒與荒謬，“周成，這不是藝術，這是胡鬧！”

林溪也懵了。

她像是被這個巨大的信息砸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怔怔地看著周成。

周成沒理會蘇清Via的抗議。

他只是冷漠地看著她。

“所以，你拒絕？”

“拒絕承認自己的表演存在致命缺陷？”

“拒絕一個能讓你拿到三大影展任何一個影后桂冠的機會？”

他每問一句，蘇清月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是的。

她知道，周成說的是對的。

她演的圣徒，是空的。

她那完美的技巧之下，是一顆從未真正觸碰過塵埃的心。

周成轉身，不再看她，仿佛她已經是一個被放棄的選項。

“姚佳，通知下去，《圣/囚》項目……”

“我演。”

兩個字，從蘇清月的牙縫里擠出來。

她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理智告訴她這很瘋狂，但身體里屬于藝術家的那一部分，卻在為這個瘋狂的構想而戰栗。

周成終于笑了。

他看向林溪。

“你呢？”

林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重重點頭，眼淚奪眶而出。

“我演！導演，我什么都愿意做！”

對蘇清月來說，這是妥協。

對她來說，這是救贖。

周成看著眼前這兩個姿態迥異，卻同樣做出選擇的女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祭品，已經自愿走上了祭壇。

“很好。”

他轉身，對一直沉默的姚佳下令。

“通知公關團隊。”

“一個小時后，我要讓整個互聯網，都只討論一件事。”

一個小時后。

天娛傳媒官方微博，發布了一篇名為《告全體同仁書》的長文。

署名，周成。

文章里，沒有提到任何演員的名字。

通篇，都是對當下娛樂圈“番位癌”最辛辣、最狂妄的嘲諷與宣戰。

【……所謂‘番位’，是資本為了量化藝人價值，而發明的標尺。今天，我要徹底廢除它。】

【我的電影里，沒有主角，只有角色。沒有明星，只有演員。】

【《圣/囚》將開啟一個全新的概念——‘鏡像主角’。兩位演員，共同詮釋一個靈魂。她們互為光影，互為鏡像，缺一不可。】

【從今天起，天娛出品的所有項目，將不再提供任何‘番位’承諾。】

【如果你是來當明星的，請滾。】

【如果你是來當演員的，歡迎。】

【規矩，由我重新定義。】

這封信，像一枚核彈，在深夜的互聯網炸開。

#周成手撕番位#

#鏡像主角#

#娛樂圈大地震#

三個話題，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血洗了熱搜榜。

“臥槽！瘋了！周成這是要一個人單挑整個行業嗎？”

“這他媽才叫格局！金獅獎導演，就是有底氣！”

“鏡像主角？聽不懂，但感覺好牛逼！”

蘇清月的粉絲懵了，林溪的粉絲也懵了。

前一秒還在為誰是女主吵得不可開交，下一秒，她們的“戰爭”就變得毫無意義。

因為周成，直接掀了桌子。

身處風暴中心的周成，卻早已回到了酒店。

他甚至沒再看一眼網絡上的驚濤駭浪。

姚佳推門進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擔憂。

“成了。全網都爆了。”

“張藝華那邊，還有幾個想跟風的制片公司，剛冒頭就被網友的口水淹死了。他們罵你，就等于在罵自己是周成口中的‘商品’。”

“你這一招，是陽謀。誰都接不住。”

周成“嗯”了一聲，正在看《圣/囚》的分鏡草稿。

姚佳看著他平靜的側臉，終于還是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你真的……只是為了藝術？”

“還是為了，把她們兩個都綁在你的船上？”

周成頭也沒抬。

“有區別嗎？”

姚佳啞然。

是啊，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