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死寂。

那由林溪的哀鳴和李明遠靈魂的惡臭共同編織的力場，余威未散。

上萬名觀眾，如同被集體抽走了靈魂，一張張臉上掛著淚痕，眼神空洞地望著舞臺中央的那個身影。

周成。

他沒有享受勝利，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腳下那灘名為李明遠的爛泥。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站在自己作品前，最挑剔的造物主。

人群自發地分開一條通路，像摩西分海。

敬畏，恐懼，崇拜……無數復雜的情緒，凝固在空氣里。

周成邁步，走下舞臺。

一步。

兩步。

就在第三步落地的瞬間——

嗡！

一場無聲的爆炸，在他的顱內引爆。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瞬間抽干了所有色彩，變成了一部老舊的、布滿劃痕的黑白默片。

姚佳激動的臉，蘇清月復雜的眼神，林溪狂熱的崇拜，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緊接著，是聲音的剝離。

人群的呼吸，遠處的警笛，風聲……萬籟俱寂。

他被關進了一個絕對隔音、絕對無色的感官牢籠。

這還不是全部。

一股尖銳到極致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從他的太陽穴狠狠扎了進去，直搗大腦皮層。

【警告：S級技能‘情緒放大器’使用完畢?！?

【能量儲備清零，觸發高額能量債務?！?

系統冰冷的文字，如同烙印，灼燒在他的視網膜上。

周成的身體，出現了一瞬間幾乎無法察覺的僵硬。

他強行命令自己的面部肌肉，維持著那份該死的、神明般的平靜。

他知道，此刻有無數雙眼睛，無數個鏡頭，正貪婪地捕捉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能有任何破綻。

“周成！”

姚佳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失真，遙遠。

她幾乎是撲過來的，臉上是混雜著狂喜和后怕的潮紅，手機屏幕亮得刺眼，上面是天娛傳媒那根垂直向上的、代表著巨額財富的K線。

“我們贏了！贏了！你簡直就是個神！股價，媒體，董事會……所有人都瘋了！”

她想抓住周成的手臂，分享這份足以載入史冊的勝利。

周成下意識地側身，避開了。

不是厭惡，不是疏離。

而是在那千分之一秒，姚佳身上那股濃烈的香水味，通過被系統懲罰而扭曲了的嗅覺，變成了一股帶著鐵銹味的、令人作嘔的腥氣。

他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姚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她臉上的狂喜，凝固了。

她看著周成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第一次，從這個永遠掌控一切的男人身上，讀出了一絲……脆弱？

錯覺嗎？

“所有慶功宴、采訪、通告，全部取消。”

周成的聲音響起，平穩，冷漠，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仿佛剛剛那場驚天動地的勝利，對他而言，不過是扔掉了一片擦過手的廢紙。

他說話時，視線越過了姚佳，掃向她身后的兩個人。

林溪。

女孩的臉色蒼白，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那是虛脫的后遺癥。但她的眼神，卻亮得嚇人，是一種混雜著崇拜、迷戀、和獻祭般狂熱的光。她看著周成，就像看著行走在人間的唯一真神。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在周成那冷漠的視線掃過來時，又本能地把話咽了回去。

蘇清月。

她沒有狂喜，也沒有崇拜。

她只是抱著雙臂，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個最高明的解剖師。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沒有停留在周成的臉上，而是落在了他剛剛側身時，那只不自覺撐了一下墻壁的手上。

別人看到的是神跡。

她看到的，是神跡的代價。

“給我一間絕對隔音的房間，”周成移開視線，繼續對姚佳下達指令，“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進入。”

那根扎在腦子里的鋼針，又往里深了一寸。

周成強行壓下喉頭涌上的腥甜，眼前陣陣發黑。

【高風險償還任務將在24小時內下發?！?

【若任務失敗，系統將強制剝離宿主一項S級核心技能作為抵押?！?

【當前鎖定技能：‘導演之眼’。】

猩紅的字體，像鮮血一樣滴落。

剝奪‘導演之眼’？

那等于挖掉他的雙眼，折斷他的脊梁。

系統，這是要他的命。

“周成，”蘇清月忽然開口，聲音清冷，像冰塊撞擊玻璃，“你付出了什么？”

一針見血。

姚佳和林溪都愣住了。

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時刻，問這種問題？

周成終于第一次正眼看向蘇清月。

這個女人，總是能穿透他所有的偽裝，看到他靈魂深處最狼狽的本質。

“和你無關?！?

他丟下三個字，轉身就走。

“等等！”姚佳回過神，急忙跟上，“董事會那邊……還有華啟資本的李總，他們都想……”

“讓他們等著?！?

周成頭也不回。

那股神經劇痛越來越密集，像一場永不停歇的凌遲。

他必須立刻找到一個地方，一個能讓他卸下所有偽裝，獨自對抗這場酷刑的地方。

就在他即將拐進后臺通道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轉過身，那雙已經開始失去焦距的眼睛，死死盯住一臉錯愕的姚佳。

“另外，馬上去查?！?

他的聲音，因為極力壓制痛苦，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查遍全城，所有在天橋下、地鐵口、地下通道……賣畫的人。”

“我要他們每一個人的，全部資料。”

“現在，立刻，馬上去！”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命令。

姚佳徹底懵了。

賣畫的？

這和眼下這場滔天勝利，有哪怕一毛錢關系嗎？

她無法理解。

她看著周成決絕地走進那條昏暗的通道，背影被燈光拉長，顯得孤寂而蕭瑟。

姚佳第一次感覺到，這場勝利的背后，似乎隱藏著比失敗更可怕的東西。

……

“砰！”

休息室的門被重重關上，反鎖。

隔絕了外界一切的喧囂。

偽裝，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周成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倒在地。

那股一直在啃噬他神經的劇痛，失去了壓制，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吞沒。

他蜷縮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

感官剝離的后遺癥達到了頂峰。

他嘗到了光線的味道，看到了聲音的形狀，聞到了時間的流逝。整個世界，變成了一鍋混沌、怪誕、令人作嘔的濃湯。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只是一分鐘。

那股最駭人的痛楚，終于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被掏空的身體。

周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他緩緩抬起頭，視線中，那血色的系統界面，依舊懸浮在空中。

【高額能量債務償還任務，生成中……】

【任務類型：靈魂救贖?！?

【任務核心：創造‘真實的幸福’?！?

周成看著那幾個字，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讓一個以解剖痛苦為樂的惡魔。

去創造幸福？

這，就是他的賬單。

一份，最惡毒，也最羞辱的賬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