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娛傳媒，三十三樓。

“姚總，我們已經壓了三個熱搜，但是對方的火力太猛了！”

“‘正氣盟’那邊的聯合聲明又發了第二波，十幾家媒體聯動轉發！”

“王府井的直播切片，現在全網都是！標題全是‘周成逼瘋女演員’‘蘇家千金當街乞討’……”

“我們的股價，開盤五分鐘，跌了三個點！”

一個個壞消息，像子彈一樣射向辦公桌后的那個女人。

姚佳捏著眉心，金絲眼鏡下的眼神，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銳利，只剩下疲憊。

她入行十年，操盤過無數次危機公關，見過的大風大浪足以寫成一本教科書。

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她感到一種無力。

對方不是沖著某一個黑點來的。

他們是要殺人。

用整個行業的體重，用“正義”的大旗，將周成這個人，連同他的電影，他的未來，碾成齏粉。

手機嗡嗡震動，是董事會那幾個老家伙的連環奪命call。

姚佳直接按了靜音，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她知道他們想說什么。

無非是切割，止損，放棄周成。

像丟掉一件燒手的垃圾。

可……

她腦海里閃過周成那張臉。

那張在試鏡時驚艷了所有人，在片場創造奇跡，在面對風暴時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的臉。

那不是一件商品。

那是一件……她賭上了自己職業生涯的作品。

就在這時，另一部私人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周成。

姚佳深吸一口氣，接起，聲音已經帶上了沙啞。

“周成，現在情況很糟。”

“我知道。”

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這種平靜，讓姚佳心頭的煩躁瞬間被放大了數倍。

“你知道？全網都在罵你是魔鬼，是畜生！他們要讓你永不翻身！我們的電影還沒上映就要被判死刑了！你說你知道？”

“姚姐。”

周成打斷了她。

“還記得我們在冰島拍的一些素材嗎？”

姚佳一愣。

冰島？素材？

她當然記得。當時她還覺得奇怪，拍電影就拍電影，周成卻花了整整兩天，在極夜的冰原上，拍了許多蘇清月和林溪的鏡頭。

那些鏡頭……很美，美得詭異。

像是瀕死的蝴蝶在雪地里掙扎。

完全不像是電影里該有的東西。

“記得，那又怎么樣？現在火燒眉毛了！”

“把它放出去。”

“什么？”

姚佳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把它剪成一個MV，現在，立刻，馬上，用天娛所有的渠道，給我推上全網頭條。”

瘋了。

姚佳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都這種時候了，他不想著怎么澄清，怎么道歉，怎么公關，居然要去發一個莫名其妙的MV？

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周成，你清醒一點！現在不是你玩行為藝術的時候！”

“誰告訴你，那是行為藝術？”

周成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笑意，一種冰冷的、看透一切的笑意。

“王府井的哭聲，是前奏。”

“豬肉佬的眼淚，是鼓點。”

“現在，這支MV，是高潮。”

“姚姐，我不是在澄清，也不是在反擊。”

“我是在……給他們的這場鬧劇，譜寫一首最華麗的鎮魂曲。”

電話掛斷了。

姚佳握著手機，呆立在原地，耳邊還回響著周成最后那句話。

鎮魂曲？

一種荒謬到極點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椎，爬上頭皮。

她忽然明白了。

從豬肉市場，到王府井街頭……所有她看不懂的、被外界斥為“瘋狂”的舉動，原來都只是鋪墊。

他在用整個世界當樂器，用所有敵人的叫囂、所有旁觀者的眼淚，來演奏他的作品。

而現在，最后一塊拼圖，要落下了。

“把冰島的素材，給我調出來！”

姚佳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果決。

“最高權限！所有剪輯師，立刻到崗！”

MV發布了。

沒有預告，沒有宣傳。

就像一顆憑空出現的深水炸彈，在凌晨三點的互聯網，轟然引爆。

第一個被炸醒的，是《鋒芒周刊》的衛藍。

她正在為王府井事件寫一篇深度報道，卻總覺得筆下的人物是割裂的。

那個羞辱女演員的“魔鬼導演”，和那個用一句話就讓屠夫跪地痛哭的“心理操縱師”，無法縫合在同一個人身上。

直到她點開那個名為《界》的MV。

沒有歌詞。

只有一道空靈的女聲吟唱，和另一道壓抑破碎的啜泣，交織在一起。

畫面，是冰島的極夜。

無盡的黑，與無盡的白。

蘇清月穿著單薄的紅裙，赤著腳，行走在鋒利的黑色火山巖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絕美人偶。

林溪則裹著厚重的大衣，蜷縮在冰川的裂隙旁，對著深不見底的幽藍，無聲地流淚。

鏡頭語言冷靜到殘忍。

每一個構圖，都像一幅古典主義的油畫，充滿了末日般的美感和巨大的悲傷。

最令人窒息的一幕，是蘇清月站在巨大的冰隙邊緣，張開雙臂，身體后仰。

而裂隙的另一頭，林溪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她，臉上卻帶著一種混雜著恐懼與向往的詭異笑容。

她們不是在表演。

她們是在獻祭。

衛藍握著鼠標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看懂了。

這根本不是什么MV。

這是周成對整個事件的“藝術化翻譯”！

蘇清月的掙扎，是精英階層被拉下神壇的屈辱與反抗。

林溪的絕望，是底層流量被資本裹挾的身不由己。

而那道深不見底的冰隙，就是這個圈子，是這個名利場！

周成用最美的畫面，講了一個最殘酷的故事。

他甚至懶得用語言去辯解。

他直接把所有人的靈魂——蘇清月的、林溪的、他自己的、甚至是他敵人的，全都掰碎了，揉在一起，淬煉成一件藝術品，然后，扔在全世界面前。

“瘋子……”

衛藍低聲喃語，隨即，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刪掉了文檔里所有的文字，重新打下標題——

《他不是魔鬼，他是造物主》。

第二個被擊中的，是一個普通的考研黨。

他刷了一天“周成必須死”的詞條，此刻正戴著耳機，準備看點樂子放松一下。

點開MV，他預想中的賣慘、哭訴、博同情，全都沒有。

他只感到了……冷。

一種刺骨的、無法言說的寒冷。

他看不懂什么鏡頭語言，什么藝術隱喻。

他只看到兩個女孩，在那個像是世界盡頭的地方，美得讓他心碎。

那不是表演出來的悲傷。

那是……一種他非常熟悉的東西。

就像他無數個深夜，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時，那種巨大的、無聲的孤獨。

就像他面對著堆積如山的書本，和渺茫未知的未來時，那種想要放棄，卻又不得不堅持下去的疲憊。

音樂的最后，畫面定格在蘇清月一滴滑落的眼淚上。

那滴淚，像是砸在了他的心臟上。

他沒哭。

他只是摘下耳機，默默地關掉視頻，然后，將臉深深地埋進了雙臂里。

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是來吃瓜的黑粉。

他只是一個，被這該死的世界，弄得有點累的普通人。

第三個看到MV的，是李明遠。

他正和狗仔馮建在會所里喝酒慶祝，手機里還循環播放著蘇清月在王府井哽咽的視頻。

“看見沒？馮建，這就叫一敗涂地！”

李明遠喝得滿臉通紅，得意忘形。

“我就是要讓他看著自己手里的牌，一張張變成廢紙！”

馮建諂媚地笑著，把手機遞了過去。

“李老師，您看，周成那邊出新活兒了，發了個MV。”

“MV？”

李明遠不屑地哼了一聲，接過來。

“窮途末路了，還能玩出什么花……”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屏幕上，冰天雪地。

紅裙的蘇清月，像一滴濺在雪地上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看不見藝術。

他看不見美。

他只看見了兩個字——

審判。

周成在用這個東西，審判他！

審判他的嫉妒，他的怨毒，他的卑劣！

那不是MV。

那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他靈魂里所有腐爛、扭曲的角落。

“啊——！”

李明遠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將手機砸在地上，屏幕瞬間四分五裂。

“假的！都是演的！特效！都是特效！”

他狀若瘋癲，指著馮建的鼻子。

“給我挖！繼續給我挖！”

“我要他真正的黑料！他就不信他沒睡過粉！他就不信他沒碰過臟東西！”

“不管花多少錢！我要他死！真正的死！”

華啟資本，頂層辦公室。

李文斌的指尖，在紅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屏幕上，正是那支名為《界》的MV。

他已經循環播放了五遍。

旁邊的助理，正在匯報。

“李總，MV發布三小時，全網播放量破億。”

“相關話題，已經屠殺了所有社交平臺的熱搜榜。”

“之前‘正氣盟’制造的所有負面輿論，幾乎被完全覆蓋、逆轉。”

“我們的分析師團隊評估，周成……他不僅贏了，他還重新定義了這場游戲的規則。”

李文斌笑了。

他關掉MV，身體向后靠在寬大的老板椅里。

“規則？”

他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眼神深邃。

“不。”

“他不是在定義規則。”

“他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規則。”

酒店套房里。

周成坐在沙發上，蘇清月和林溪，一左一右地坐在他對面。

房間里很安靜。

林溪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衣角，看著周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尊無所不能的神祇。

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依賴和病態崇拜的眼神。

經過這一系列事件，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周成。

周成讓她生，她便生。

周成讓她死，她會毫不猶豫地獻上自己的喉嚨。

而蘇清月，則完全不同。

她也在看周成，但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與好奇。

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極度興奮。

她也在自己的平板上，反復觀看那支MV。

但她看的，不是自己有多美，也不是林溪有多可憐。

她像一個最頂級的棋手在復盤，一遍遍地拆解著周成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個轉場，每一個音符。

她看懂了周成是如何將她們在冰島被逼到極限的真實情緒，完美封存，然后在此刻，精準地引爆。

這種對人心的洞察，對藝術的掌控……

已經超越了技巧的范疇。

那是一種天賦。

一種……神的天賦。

她家族里那些被譽為大師的父輩，追求的是用藝術“再現”真實。

而周成，他是在用藝術“創造”真實。

蘇清月緩緩抬起頭，關掉平板，目光直直地迎上周成的視線。

她的眼中，沒有了絲毫的屈辱和不甘。

只剩下一種燃燒的、近乎挑釁的戰意。

“你的早餐，很好吃。”

她開口，聲音清冷，卻擲地有聲。

“但是，我的下一部作品，會比你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