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地，城外。

夕陽如血，將護城河中凝固的血水，映照得如同琉璃。

帥旗下，章邯面無表情，看著攻城的士卒。

城墻上，陳勝叛軍的旗幟已經搖搖欲墜，最后一點抵抗，不過是溺水者的掙扎。

“將軍，不出一個時辰，陳縣必破。”

副將策馬靠近，語氣中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章邯微微點頭，仿佛早已料到結果。

“一群放下鋤頭的農夫，仗著人多，也敢妄稱王？可笑。”

自他率領驪山刑徒軍出關，一路東進，所向披靡。所謂六國義軍，不過一群土雞瓦狗。

大秦，即便病了，依然是猛虎。

而他章邯，便是這頭猛虎最鋒利的爪牙。

“傳令，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他要用陳縣十數萬人的鮮血，告訴世人，天下，仍在他章邯的掌控中。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一名獨臂的起義軍伙長，用嘶啞的嗓子回答了章邯。

但下一刻，一支箭矢越過城墻，洞穿了他的喉嚨。

獨臂伙長“嗬嗬”地倒下，眼中倒映出的，是那片無窮無盡的黑色潮水。

——章邯的刑徒軍。

他們麻木、瘋狂，眼中只有對軍功和自由的渴望。

像一群被饑餓驅使的野狼，一次又一次，不計傷亡地撞擊著陳縣，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城墻。

城，就要破了。

王宮內，死一般的寂靜。

陳勝癱坐在王座上，幾天前還意氣風發的臉龐，此刻只剩下蠟黃。

手中的青銅酒爵，不知何時已經滑落，醇香的酒液浸濕了王袍，他也渾然不覺。

殿外，是心腹部將田臧的聲音。

“大王，吳廣將軍……意圖謀反，已被末將……就地正法！”

最好的兄弟，最得力的臂膀，死了。

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陳勝緩緩閉上眼，城外震天的喊殺聲仿佛在嘲笑他。

什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鬧劇。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千里之外，蜀郡，護國真君府。

暖房內，奇花斗艷。

一襲白衣的文魁，正手持一把小巧的金剪，專注地修剪著一盆蘭草。

他動作優雅，仿佛外界的血與火，都與這方天地無關。

一名黑衣人如影子般出現，單膝跪地，頭顱深垂。

“君上，‘魚餌’快被吞了。”

“陳王麾下大將吳廣，被其部將田臧假借王命斬殺，軍心已潰。”

“章邯的刑徒軍，最遲明日午時，便可破城。”

文魁手中的金剪“咔嚓”一聲，剪下了一片多余的綠葉。

陳勝，是他親手點燃的第一顆火星，用來引爆天下這個巨大的火藥桶。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現在就死在章邯手上。

“李信，到位置了嗎？”

“稟君上，李將軍已于一個時辰前，抵達陳地以西三百里，潛伏待命。”

“很好。”

文魁放下金剪，用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傳令李信。”

他頓了頓，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里，落在棋盤之上。

“可以……開席了。”

陳地以西，密林。

一支萬人的軍隊，正靜靜地蟄伏著。

萬人萬騎，仿佛都與這片山林融為了一體，聽不到一絲雜音。

他們身上的甲胄，呈暗青色，表面布滿細密的雪花紋路，在斑駁光影下，反著幽幽冷光。

每一個士兵，都背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強弩，腰間掛著百煉鋼刀，

以及……數個拳頭大小的黑色鐵疙瘩。

都尉李信，正站在一處高坡上，冷冷注視著遠處那片沖天的煙塵。

那是章邯大軍的營地。

“報！”一名斥候跑了過來：

“將軍，秦軍后勤糧道已探明，三千人押運，防備松懈。”

李信點了點頭，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好，晚上敲掉他的補給線。”

“傳令，‘狼群’出動。記住君上的戰術——只用弩，打了就跑，絕不近戰。”

“我要讓章邯變成一只……被拔了牙的瞎眼老虎。”

“諾！”

陳地戰場，西側。

章邯大軍的后方，一條補給線如長蛇般蜿蜒。

突然，一陣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咻咻咻——！”

負責押運糧草的秦軍還沒反應過來，隊伍便炸開一團團血花。

數百名士卒，瞬間被射穿了喉嚨和胸膛，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栽倒在地。

“敵襲！”

凄厲的喊聲劃破夜空。

秦軍校尉驚恐地望向箭矢射來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漆黑的樹林，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放箭！反擊！”

稀稀拉拉的箭雨射入樹林，卻只傳來零星的“叮當”聲，仿佛射在了鐵板上。

緊接著，又是一輪更加密集的箭雨，從黑暗中潑灑而出，

僅僅兩輪齊射，負責押運的千人隊，已然傷亡過半。

“撤！快撤！”

校尉嚇得魂飛魄散，撥馬便逃。

黑暗中，李信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

“傳令，一曲前往東南，三曲前往西北，繼續破襲。打了就走，別戀戰。”

“喏！”

一萬人的神機營，悄無聲息地散開，在黑暗中不斷侵擾秦軍糧草補給線。

“該死！”

中軍大帳內，章邯一拳砸在沙盤上，震得令旗都跳了起來。

短短兩個時辰，他收到了不下十份急報。

糧草被燒！輔兵被襲！兩翼斥候被屠戮殆盡！

派出去的追剿部隊，要么撲個空，要么……就有去無回。

活下來的潰兵說，沒看清敵人的臉，就被一種遠射程強弩，像割麥子一樣，一片片射殺在山谷里。

那些箭矢，還能輕易洞穿他引以為傲的秦軍重甲！

“一群廢物！”

“傳我將令！分兵三萬，由副將王離率領，把這群藏頭露尾的耗子，從地里挖出來！碾碎他們！”

“將軍，不可！”

一名老成持重的偏將聞言，急忙勸阻，

“此時分兵，中軍空虛，萬一……”

“沒有萬一！”章邯厲聲打斷他，

“一群只會偷雞摸狗的鼠輩，還能翻了天不成？我就不信，他們敢沖擊我數十萬大軍的本陣！”

看著主將被怒火沖昏的頭腦，老將無力地嘆了口氣。

王離率領的三萬騎兵，離開大營一炷香之后。

遠方的山坡上，李信舉起了手。

“‘尖刀突擊隊’，準備。”

身后，五百名最精銳的士兵，從背上取下一個個黑色的陶罐。

“目標——章邯中軍大營！”

“震天雷，投射準備！”

突擊隊員，立馬從藏身之處竄出，以驚人的速度，逼近防御松懈的秦軍主營。

在秦軍哨兵驚駭的目光中，他們沒有沖鋒，而是在一個極限距離停下。

“放！”

數百個黑色的鐵疙瘩，如同冰雹，砸向了章邯的中軍大帳區。

“那是什么？”

正在巡邏的秦軍士卒，茫然抬起頭，看到了數百個從天而降的小黑點。

下一瞬。

沒有巨響。

世界，先是失去了一切聲音。

緊接著，刺目的白光，像數百個太陽，在地面上同時升起！

“轟！”

大地猛然一顫，巨響貫穿了天地！

一道熱浪襲來，“當當當”兵器架上的刀劍崩落在地，帳篷從中間一分為二。

“外面，發生了何事？”

章邯長劍撐地，穩住身形，掀開帳篷一角，探頭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