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

漠南的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子。

帥臺下的親兵呵出的白氣，瞬間便被凍結、吹散。

天地間一片死寂。

只有數十萬大軍肅立時，鐵甲葉片偶爾碰撞的輕響。

與之相反的，是三里之外，匈奴人陣中那壓抑不住的馬匹嘶鳴和人聲嘈雜聲。

華夏中軍帥臺上，韓信憑欄而立，一言不發。

他沒有去看對面那片黑壓壓、望不到邊際的匈奴人海。

他的目光，越過自家大陣前方那些沉默的步卒，落在了一排奇形怪狀的黑色鐵疙瘩上。

一百個。

每一個都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鋼鐵巨獸，在晨光下散發著幽光。

“大帥……”身后的曹參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發干，“匈奴人……要動了。”

韓信沒有回頭：“風向如何？”

“西北風，三級。我等……順風。”

“距離？”

“前鋒已入三里。”

韓信輕輕“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他只是站在那里，那股鎮定，卻比這漠南的寒風，更讓身后的親兵們感到刺骨。

那是將數十萬人的性命，連同整個天下的國運，都扛在他的肩上。

匈奴，單于金狼旗下。

冒頓瞇著眼，遙望著數里外那片黑壓壓的華夏軍方陣。

它們整齊死板，透著一股讓人厭惡的固執。

“結陣自守？”

他低聲嗤笑，滿是輕蔑。

“南人的將軍，腦子被驢踢了么。”

這是他縱橫草原十數年，從無數枯骨上總結出的鐵律。

步卒方陣在無敵的騎兵面前，不過是圈起來待宰的肥羊。

他甚至懶得用誘敵之計。

四十萬鐵騎，足以碾碎這世間的一切。

財富、奴隸、還有南國那些皮膚像絲綢一樣光滑的女人……

全都在那座看似堅固的烏龜殼里。

只要……沖過去，敲碎它。

冒頓緩緩抽出腰間的黃金彎刀，刀鋒在初升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將刀尖直指前方。

那動作，緩慢而充滿力量，仿佛在撬動整個世界。

““吹號！全軍壓上去！”

“讓南人看看，什么叫天譴！”

“嗚......嗚......！”蒼涼的號角聲撕裂天際。

“沖！”

“殺！”

四十萬匈奴...不，是四十萬頭饑餓的野狼，同時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大地開始嗡鳴，然后是劇烈地顫抖。

蹄聲如雷，匯成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向著華夏軍陣，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死亡沖鋒！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那一個聲音——

轟！隆！隆！

“將軍！敵、敵騎已入三里！”傳令官的聲音不受控制地發著顫，臉白如紙。

韓信置若罔聞，任憑衣角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腳下的高臺，也開始隨著大地的震顫而微微搖晃。

但他卻穩如泰山。

看著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越過三里，進入兩里半……

直到最前排，那些戴著猙獰牛角盔的匈奴先鋒，臉上興奮的表情都已清晰可見。

韓信終于動了。

他緩緩舉起了右手，五指張開，然后猛然握拳。

沒有怒吼，沒有咆哮。

只有兩個字，穿透了雷鳴般的馬蹄聲，清晰地傳到每一個傳令兵的耳中。

“開炮。”

命令，如水波散開層層傳遞。

“獨立炮兵營——”

“開——炮——！”

早已在那些黑色鐵疙瘩旁待命的炮長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最后的指令。

炮手們機械而標準地轉動火炮，調整“神威大將軍炮”炮口朝向。

另一名炮手，將手中燃著火繩的“火龍”桿，穩穩地對準了炮尾那小小的火門。

“嗤——”

引線燃燒的聲音，在震天的馬蹄聲中，完全被遮蓋了過去。

下一刻——

“轟——轟——！”

不是雷鳴，是天塌了！

一百個刺眼的、夾雜著橘紅色火焰的太陽，在華夏軍陣前方猛然炸開！

恐怖的巨響，讓無數士兵雙耳嗡鳴，瞬間失聰。

一百團濃烈的、夾雜著橘紅色火焰的黑煙，沖天而起。

緊接著，一百枚漆黑的圓形鐵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劃破兩里長空，一頭扎進了匈奴人那密不透風的沖鋒隊列中！

一枚鐵彈直接命中了一名匈奴千夫長，和他胯下的具裝戰馬。

沒有慘叫，沒有碰撞。

那一人一馬，連同他們身上厚重的鐵甲，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憑空抹除，原地炸開一團濃稠的血霧。

而那枚鐵彈，在耗盡動能前，又接連撞碎了后方七八名騎兵的胸膛和馬頭。

一百枚炮彈，就在匈奴人引以為傲的密集陣型中，犁出了一百道寬達數丈、長達百步的……死亡溝壑！

那些僥幸不在直線路徑上的騎兵，也被恐怖的沖擊波和四濺的碎石掀飛出去，

如下餃子般落馬，隨即被身后無法停步的同伴，踩在了馬蹄下。

“轟！轟！轟！”

第二輪齊射。

“轟！轟！轟！”

第三輪齊射，如期而至。

僅僅三輪炮擊，萬人匈奴先鋒軍，像被巨斧砍出了上百道缺口，瞬間崩潰，陣型大亂！

幸存的匈奴勇士們徹底懵了。

他們勒住韁繩，驚恐地看著數里之外，那不斷噴吐火舌與黑煙的“怪物”，戰馬驚懼地人立而起，將主人掀翻在地。

那是什么？

是天神的怒火嗎？

還是南人皇帝請來的雷公電母？

他們無敵的沖鋒，引以為傲的勇武，在這種聞所未聞的“妖術”面前，簡直像三歲孩童的胡鬧！

“不……”

金狼旗下，冒頓臉上的傲慢與輕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縱橫草原十數年建立的戰爭認知，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在剛才那三輪“雷鳴”之后，被轟得粉碎！

但，梟雄終究是梟雄。

那種茫然恐懼，只持續了短短數息，便被更強烈的暴怒與求生欲所取代！

他再次舉起了黃金彎刀，聲音激動又嘶啞。

“傳令！”

“后續部隊，給本單于散開！”

“左右兩翼，繞過去！從兩邊給我撕開他們的陣線！”

“我不信，他們的妖法，能快過我四十萬草原兒郎的馬蹄！”

黑色潮水，一分為二，如同兩把巨大的彎刀，從左右兩翼，向著看似“笨重”的華夏步兵方陣迂回包抄。

帥臺上，韓信看著敵軍的變動，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果然，和之前推演的，一模一樣。

他身后的紅色令旗，再次緩緩舉起，揮向左右。

“傳令。”

“兩翼槍陣，拒馬，預備。”

“虎蹲炮營，自由射擊，目標，敵軍兩翼。”

步兵方陣兩側，如同變形金剛般，“咔咔”作響，數百個更小的炮口，從盾陣后方被推了出來。

與此同時。

數百里之外，一處偽裝成糧倉的山谷內。

李信正靠在一塊山石上，側耳傾聽著自東面戰場隱約傳來的、如同悶雷的聲音。

他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山谷的入口處，匈奴左谷蠡王所率的三萬奇兵，已毫無防備地踏入了最后的埋伏圈。

他拔出佩劍，向前一指。

“關門。”

“清點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