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巢不吱聲,周長平區區一個蒲城縣的庠生,更無法去撼動呂守志的意志和決策,只能識趣的乖乖坐下。
呂守志對陳大一點頭,“且回去坐下。”
“文會繼續!”
陳大一回到位置坐下時,看了一眼周長平,對他呵呵一笑,也不需要用言辭懟他,就學著旺財大叫了一聲:“汪汪汪!”
直接把諷刺拉滿。
引得趙涼雛、阮洛沅和濮劍等知情人士會心一笑。
他還挺會搞事!
周長平勃然大怒,想發作卻有心無力。
呂守志對唐肅行了一禮,小聲嘆道:“讓使君見笑了。”
北宋中后期,轉運使司在地方上的職權責重逐漸提升,到得如今,轉運使已是一路的軍政一把手,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
大宋的官制很亂。
建寧軍作為“軍”的特殊行政機構,節度使呂守志又是建寧軍的軍政一把手,受朝廷直轄,但又未完全脫離地方體系。
也受轉運使司、安撫使司、提點刑獄司監督相應的職事。
從官階的品級上看,呂守志的節度使不低于唐肅的轉運使,但從地位和職權上看,稍遜一籌,因此說了一句“讓使君見笑了”的話。
唐肅感慨萬千,低聲嘆道:“也難怪朝廷有整頓我福建科場之意啊。”
福建的科舉風氣確實存在問題!
呂守志大有同感,“可惜大多是地方鄉紳士族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為之,尤其在縣庠和州庠中,各種暗箱操作層出不窮,但又并沒有牽扯到大舉。官府就是有心改革積弊也需時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又道:“使君知曉陳生的《如夢令》?”
唐肅點頭,“看過,甚為驚艷!”
呂守志壓低聲音,看似詢問,實則試探唐肅的立場,“使君以為,有無抄襲可能?”
唐肅心里暗暗好笑,咱這位建寧軍節度使今天有點如履薄冰啊,想來也是,今天這事看起來并不簡單,估計牽扯到地方鄉紳之爭了。
蒲城嘛,不外乎就是章氏和秀里吳氏。
確實能給呂守志壓力。
略一思忖,“是有些蹊蹺,但不排除他文風多變,此子是否有真才實學,稍后便知。”
畢竟有白衣卿相和南唐后主的前例。
呂守志心中松了口氣,從唐肅這番話可以看出,他并沒有牽扯其中。
轉身面向眾人,陰沉著臉大聲道:“方才插曲,不論真假,皆讓本次文會的風雅如宣紙染了亂墨,某知建州事,統管境內官學,絕不會坐視不理,稍后自會秉公處理,諸生不用因此而心生雜念,繼續飛花令,以“花”字為令。”
“某拋磚引玉:花深橋轉水潺潺。”
看向唐肅。
唐肅略一沉吟,“桃花流水鱖魚肥。”
看向李輕山。
李輕山:“云鬢花顏金步搖。”
之后是建州通判楊迪、建安知縣彭執、府學教授阮洛沅等等,依次接了下去。
陳大一見狀,有點疑惑。
不對勁啊。
輕輕碰了碰身邊的章惇,小聲問道:“章兄,不是詩句中含有‘令’字就可以了么,怎么大家的飛花令這么規律?”
以前喜歡看《中國詩詞大會》。
自以為了解飛花令。
結果現在發現和自己了解的飛花令有點差距。
章惇笑著解釋了一番。
陳大一恍然大悟,今時的飛花令要求十分嚴格,第一個行令人的“花”在第一個字,第二個行令人的“花”在第二個字,依次類推。
且要求格律相近甚至相同。
七人一輪。
接完之后,人多繼續下一輪,人少就換字繼續。
不過今時飛花令,若接不上,也可以自寫。
問題不大!
自拿到文會名額后,自己就一直在備戰飛花令,把含有“風花雪月春夏秋冬詩酒劍楊柳星山水日月”這些常用令字的詩詞句子匯整了出來。
到蒲城縣庠生員時,周長平承接松溪縣庠的那一輪,位次在第五,章惇則是本輪第三,陳大一是本輪第四。
陳大一已經把位置數清楚,并準備好了相應的詩句。
哪料到章惇前面的人沒接上!
于是章惇接二字為“花”的詩句。
蒲城章氏是大族,族中讀書人甚多,族人團聚時玩過飛花令這種雅趣之事,是以章惇反應極快,接了一句:“桃花一簇開無主”。
但陳大一第一次玩,懵逼了,腦海里一片空白。
第三個字是“花”的詩句,應該不少,但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
剛想出一句“金距花冠傍舍棲”,呂守志卻喊了聲時間到,陰沉著臉沒甚好氣的道:“陳生,《詩經》一遍,一月后交蒲城縣庠學諭徐拙!”
陳大一只覺蛋疼:“……”
失誤了。
第一次玩正規的飛花令,加上又看過很多期的《中國詩詞大會》,自以為懂了,所以準備不足。
一次失誤,引來滿場非議。
“蒲縣庠生不過爾爾,連飛花令都接不住,如此功底,也能折冠縣庠小比?”
“必然是抄襲作弊了!”
“他怎么還有臉坐在那里?”
“不知廉恥,圣賢書都被他讀進狗肚子里了!”
聚雅亭中的一些大佬們也開始動搖,覺得陳大一很可能是靠抄襲贏的縣庠小比,要不然怎么會在飛花令上失手。
章惇壓低聲音,“陳兄,怎么回事?”
陳大一無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章惇微微頷首,善意的支了一招:“在下理解,畢竟陳兄沒怎么接觸過飛花令。今日飛花人數眾多,位置隨時可能變動,所以陳兄要準備從一到七都是令字的詩句,穩妥起見,還要根據前面接令的情況,及時更換補充。”
陳大一笑道:“受教。”
知道章惇怕自己折在飛花令上。
在他看來,贏不了自己,縱然拿到士子魁首,也沒有什么意義。
更可以看出這位才子的滿身傲氣和自信。
繼續飛花。
第二輪,章惇第七個接“人”,到陳大一時就是新一輪,有了章惇的提醒,他準備充分,立即脫口而出:“人間四月芳菲盡!”
這么簡單的詩句,前面竟然沒人說。
估計一些士子就想著賣弄去了,說的都是些鮮見生僻的詩詞。
過關!
第三輪飛“雪”字,到陳大一是第五個字,還是順利過關——兩輪飛花令都輕松接過,士子們對他的非議聲暫時偃旗息鼓了。
聚雅亭中的大佬也微微頷首,還行。
估摸著第一輪是個意外。
至少陳大一作為縣庠庠生,以剛束發的年紀,能有如此表現,基本上合格,須知一些州庠庠生還不如他!
一州六縣,共計五十四名庠生,三輪皆不過者,七人。
巧了。
恰好一州六縣各一人。
而兩輪不過的有十一人之多,只丟了一輪的有十四人。
本屆文會的士子,整體實力還算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