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還凝固在鼻腔里，林安猛地睜開眼，撞碎了滿室刺目的白光。不是ICU——是她高三那年的臥室，窗簾上印著早已過時的櫻桃小丸子，窗外的蟬鳴吵得人太陽穴直跳。

床頭的電子鐘顯示：2005年6月18日。距離父母在高速上追尾集裝箱車，還有整整十年；距離她在墓園外接到沈馳電話、為躲貨車沖進綠化帶，還有十二年。她摸向手腕，那里空空如也——上一世磨得褪色的草莓手鏈，此刻正躺在媽媽的首飾盒里，等著十八歲生日那天被贈予。

“安安！再不起模擬考就真成‘烈士’了！”同桌張小雨的吼聲穿透門板，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沒心沒肺。林安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板上，涼意從腳心竄到頭頂。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張膠原蛋白爆棚的臉——杏眼桃腮，額前碎發翹著，校服領口歪了一邊。這是十八歲的林安，還不知道何為家破人亡，何為長姐如母但她知道。

那些刻進骨髓的記憶：墓園里冰冷的石碑，沈馳哭到沙啞的“姐，念念燒迷糊了”，沈墨抱著父母遺像整夜不說話，沈樂在火車站被找到時凍紫的嘴唇，還有沈念……那個在她“死后”才被親戚勉強收養的幼弟。

“這一世，不會了。”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無聲地說。

三個月后，林安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在舊貨市場淘了部能上網的二手手機。她躲在學校天臺，手指懸在撥號鍵盤上，屏幕光映著她眼底的復雜——那串號碼，是上一世沈馳成年后公布的私人助理專線，現在，應該正握在剛創立公司的他手里。

“嘟——”

電話接通的瞬間，林安的心臟狠狠一縮。背景音很嘈雜，隱約有鍵盤敲擊聲和男人的低吼，接著是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哪位？”

是沈馳！比記憶里十八歲的少年音低沉了八度，帶著上位者的不耐煩。林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哽咽，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說：“請問……是沈馳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響起更冷的聲音：“你是誰？怎么知道這個號碼？”

“我……”林安攥緊手機，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我是你姐姐。”

“姐姐？”沈馳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我姐姐十年前就……你是哪個營銷號派來的？再騷擾我，告你惡意詐騙。”

“沈馳！”林安陡然拔高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六歲那年，在爺爺奶奶家砸了鄰居的玻璃，是我偷偷把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賠給人家；你十二歲第一次遺精，是我半夜去給你買的生理褲，還假裝是媽媽準備的；你創業初期被合伙人背叛，那份匿名發到你郵箱的危機公關方案，是我寫的！”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

林安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以及沈馳那邊隱約的抽氣聲。良久，他才用一種極不確定、甚至帶著顫抖的聲音問：“……姐？真的是你？你不是……”

“我沒死。”林安打斷他，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我現在十八歲，在風禾中學讀高三。沈馳，聽著，這不是電話里能說清的事。但你要記住，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還有……找到沈樂。”

掛了電話，林安靠在天臺上，看著遠處的夕陽。她知道，沈馳會信的。那個從小就別扭著依賴她的二弟，比誰都渴望著姐姐的存在。

一周后，林安在晚自習時，收到了沈馳用加密郵箱發來的郵件，附帶三張照片：聚光燈下的沈墨穿著高定禮服，捧著影帝獎杯，眼底卻沒什么溫度。郵件備注：“沈墨剛拿了獎，經紀人說他最近總對著一幅畫發呆，畫的是個穿校服的女孩。”

林安看著照片，眼眶一點點紅了。她回復郵件：“告訴沈墨，畫里的女孩現在很好；告訴沈樂，當年是姐姐失約了，給我點時間，我去接他。”

剛發送完郵件，教室后門傳來“叩叩”聲。林安抬頭，看到穿著猩紅高定禮服、燙著大波浪卷的蘇晚晴，正隔著玻璃朝她挑眉，手里還晃著車鑰匙。

“林安，出來聊聊。”蘇晚晴的聲音透過門縫鉆進來，帶著濃濃的煙嗓。

兩人站在操場邊，夏夜的風吹起蘇晚晴的卷發，也吹亂了林安的劉海。

“你消失十年，突然用個陌生號碼給沈馳打電話，把他嚇得差點掀了會議室？”

蘇晚晴掏出一支女士香煙，卻沒點燃，只是在指尖轉著，“你知不知道這十年我怎么過的？”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我跟你吵架，說你硬撐活該，結果第二天就聽說你車禍死了！我去參加葬禮，看著沈馳抱著你的遺像跟瘋了一樣，沈墨把自己鎖在畫室里割腕……”

蘇晚晴的眼圈紅了，煙熏妝被水汽暈開，顯得有些狼狽：“我以為你真死了，林安！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沒攔住你，后悔說那些混賬話……”

林安走過去，輕輕抱住她：“對不起，晚晴。讓你擔心了。”

蘇晚晴僵了僵，隨即用力回抱住她，眼淚砸在林安的校服上：“你個混蛋……你怎么就不能早點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知道。”林安拍著她的背，像上一世無數次安慰她那樣，“所以這一次，換我陪著你。”

遠處的教學樓亮著燈，蟬鳴不知疲倦。

兩個女孩在夜色里擁抱，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一個穿著價值不菲的紅裙，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

林安的十八歲，活得像個精分患者。

白天，她是頂著“年級第一”光環的乖乖女，會在課堂上用可愛的語氣向老師提問，會在課間被同學圍著請教數學題，笑起來時梨渦淺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晚上，她窩在出租屋里（用“勤工儉學”的借口搬出了家），對著電腦敲代碼、分析股市、給沈念的設計稿提建議——沈念現在是她“撿”來的徒弟，那個上一世在孤兒院長大的幼弟，這一世被她提前從親戚家接出來，養在身邊。

“姐姐，這個領口的弧度……”沈念抱著畫板，蹭到林安身邊。他繼承了媽媽的溫柔眉眼，此刻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

林安揉了揉他的頭發，指著屏幕上的3D模型：“這里要加一點柔美元素，記住，設計是傳遞溫度的。”她的語氣成熟得不像個高中生，卻讓沈念乖乖點頭。

而另一邊，沈馳坐在總裁辦公室里，看著助理送來的“神秘投資人”資料——對方精準投資了幾個新興項目，其中一個正是沈樂所在的娛樂公司。資料照片上的女孩戴著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卻讓他莫名心悸。

“去查，”沈馳扔回文件，“我要知道這個‘星晚資本’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誰。”

沈墨在新片發布會上，被記者問到靈感來源，他看著臺下某個角落，眼神忽然變得溫柔：“是一位……教會我很多東西的姐姐。她現在可能還在讀書，但我知道，她很厲害。”

而沈樂，在一次商業活動后臺，偶然看到一個穿著校服、抱著書本匆匆走過的女孩。她的側臉很像記憶里那個模糊的身影，尤其是低頭時，嘴角那抹淺淺的梨渦。他猛地追出去，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走廊。

林安躲在樓梯間，聽著沈樂焦急的呼喊“姐——！”，眼眶一熱。

她拿出手機，給蘇晚晴發消息：“晚晴，幫我個忙。我想給沈樂一個驚喜。”

蘇晚晴秒回，附帶一個挑眉的表情包：“得嘞！姐姐的追弟大業，包在我身上！”

夕陽透過窗戶，在林安身上鍍上一層金邊。她看著手機里弟弟們的照片，嘴角揚起自信的笑。

這一世，她不僅要做他們的姐姐，還要做他們的光。至于那些未說出口的秘密？不妨讓時間慢慢來揭曉。畢竟，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