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風號，查爾森·坎普.......”諾里斯船長的心幾乎要沉到海底了。

他自然明白這個名字的分量。無論是在他當了船長后，還是從前做水手時。

十幾年前，北風號是最賺錢的捕蟹船之一，他們從九月開始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從紅色帝王蟹的到灰眼雪蟹，從阿拉斯加東南群島到白令海再到北極圈，整個阿拉斯加沒有他們不敢去的地方，沒有他們捕不到的螃蟹。

每次他們靠港，迎來的都是同行艷羨的目光，他們恨不得自己就是北風號上的一員，與他們共擔風險，同享富貴。

直到查爾森·坎普突然在十二年前退出阿拉斯加捕蟹行業，從此在無音信，北風號大副勞爾確實執掌了北風號，但再也沒有讓北風號開動起來。所有船員就此解散，勞爾拿著在北風號上的分紅混吃等死。

就在人們以為一個傳奇就此隕落時，就在今年的八月，一直在港口趴窩的北風號居然不見了，等它再次出現，船長查爾森·坎普赫然站在船上，與他的船上演了一出王者歸來。

諾里斯當然明白坎普船長的分量，但貪婪的心讓他刻意地忽視了這一點，讓他以為那不過是一個神志不清還想享受舊日榮光的糟老頭子。

但此時此刻，他被雪白明亮的航行燈照在臉上的時候，他才似乎明白了傳奇到底如何。

高音喇叭一陣刺耳的電流音讓他的思緒又回到現實當中，諾里斯借著燈光瞄了一眼北風號的船舷，甲板上，勞爾和六個精壯的船員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他們穿著厚重的防水服，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興奮。魚叉槍、高壓水槍龍頭，以及粗實的帶鉤纜繩都已放在他們最順手的位置。

再看看自己這邊幾乎要軟倒在甲板上的水手，一種絕望油然而生。

諾里斯大腦一片空白，他想不出破局的辦法，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幾乎是趴在駕駛臺上，哆嗦著關掉了引擎。然后他轉向喇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絲驚懼的哭腔：“坎普船長，誤會！這是個天大的誤會！我們是在合法捕撈啊，真是合法的！”

不等諾里斯把話說完，北風號上，魚叉槍砰的噴出一只鋼叉，咚地砸在吞金號的船舷上。

船長坎普端著魚叉槍滿臉嚴肅：“真當我是傻子嗎？把我蟹籠里的螃蟹全偷走，就在我蟹籠旁邊下蟹籠？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諾里斯船長，關掉你的引擎，雙手抱頭，帶上你的人，全部到甲板上集合！這是最后警告。”

諾里斯聽到槍聲猛的一個哆嗦，他沒想到坎普帶著這種能殺人的玩意兒，也沒想到他真敢開槍射擊。他渾身一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撲到駕駛臺前，哆嗦著關掉了引擎。然后他轉向喇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道諂媚的哭腔：“坎普船長！我們…我們這就照辦！別開槍！千萬別開槍！”

他朝著甲板上已經完全傻掉的船員聲嘶力竭地吼道：“都聾了嗎？照做！雙手抱頭！蹲下！”

吞金號上的船員如夢初醒，紛紛丟下手中的東西，戰戰兢兢地走到前甲板，在一片狼藉的蟹籠中間，哆哆嗦嗦地抱頭蹲下。

北風號上，格倫看到這一幕，嘴角撇了撇，他幻想著與黑水海盜那樣狂野的戰斗還沒開始便已經結束，這讓他的戰斗之魂有些不太滿意。

“一群軟蛋。”他低聲嘟囔，但手中的獵弓搭著箭依舊穩穩地指著對方。

船長看著對方甲板上那群喪家之犬，眼神沒有絲毫動搖：“放下小艇。勞爾，帶上芬恩和格倫，清點他們的贓物，把人控制起來。”

一條小艇被迅速放下，勞爾帶著北風號上最能打的兩個水手，手持著魚叉槍和獵弓，破開海浪，很快靠上了吞金號的船舷。他們利落地攀爬上去，如同登上被征服的領土。

“你們不是挺能干的嗎？諾里斯船長，把你的‘魚獲’拉上來吧？”勞爾湊到近前，看著海里飄飄灑灑的三十個浮球，冷笑道：“你這‘誤會’的成本可真不低啊。”

諾里斯蹲在地上，抬頭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勞爾兄弟，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這年頭螃蟹不好抓......您跟坎普船長求求情，放我們一馬......”

勞爾根本沒理他，指揮著勞爾和格倫：“把我們的諾里斯船長捆起來，我先帶他到北風號上做客，你們倆看著甲板上的水手把三十個蟹籠全都收上來再做打算。”

勞爾也搞不清楚應該如何是好了。他知道諾里斯船長這樣的做法確實違背了阿拉斯加捕蟹行業的準則和規矩，但同樣的，坎普拿槍逼迫吞金號停船，限制諾里斯的自由并脅迫諾里斯將貨物轉到北風號上的操作同樣非法。

坎普一向膽大包天，但勞爾依舊擔心他生活在十二年前，不把海岸警衛隊和法律放在眼里。

諾里斯耳朵里聽著勞爾的安排，臉色一片煞白，耳朵里嗡嗡作響，腦袋空空只留下一行字：“完啦！”

如果真的被坎普控制，等到第二天海岸警衛隊的人趕到，自己恐怕就要落得吊銷執照的風險。

不行！不能被控制！不能被帶走！諾里斯腦子飛快地轉著，想著一切能逃脫的辦法。他看著甲板上已經恢復工作的船員，看著在迷霧里浮浮沉沉的吞金號，一個念頭陡然而生。

就在芬恩將魚叉槍背在身后拿出繩索，走向諾里斯準備將他反綁時，諾里斯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狗急跳墻的兇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猛地將手伸向腰間，在他腰下暗藏的口袋里，隨身藏著一把格洛克43。他不想殺人，但他知道，一旦被綁上，一切就全完了！

“媽的！跟你們拼了！”他狂吼一聲，從腰間掏出手槍，但他也知道利害，只是揮舞威懾，并不激發，腳下猛地一踏，迅速貼近了勞爾。

他要反過來脅迫勞爾，讓船長投鼠忌器。

這一下變故太快太突然！勞爾盡管經驗老到，但年紀大了，反應實在跟不過來，被突然暴起的諾里斯死死勒在懷里。

“別亂動!再動打死你！是你逼我的！我罪不至此！”諾里斯的手槍緊緊戳在勞爾的脖子上，沖著船長咆哮。

“我只是拿了你十個籠子的螃蟹，你打算如何，趕盡殺絕嗎？老東西，時代變了！只要法律沒做規定的，狗屎一樣的行規限制不了我！”

船長看著對面甲板上突然發生的變故，咬緊了牙，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你想怎樣？”

“放我們離開！從我的航線上消失！我就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我會好好招待勞爾先生，在捕蟹季結束之后把他毫發無損地還給你。如果你不答應，無非是一條命換一條命！我不給你時間考慮，要么在我打死他之前打死我，要么就放我們離開！”

“別動！誰也別動！”芬恩早已經把他背上的魚叉槍取下來，瞄準諾里斯，看對方的大副蠢蠢欲動，又將魚叉對準大副，兩個目標的切換讓他顯得有些忙亂，他總覺得身邊應該還有一個幫手，但無論如何也遍尋不著。

北風號上，船長又端起那柄魚叉槍，廚師杰克在船舷邊上捏緊了高壓水槍的噴頭：“不要輕舉妄動，諾里斯，別搞到魚死網破！”

“凱恩！你給我滾過來！”諾里斯大聲呼喝著吞金號大副的名字，“去駕駛室，如果我死了，開足馬力給我撞船，報警！”

任誰也沒有想到，氣氛從勝利的松懈驟然拉緊到爆炸的臨界點。

然而，這致命的僵局并未持續過一次完整的心跳。

格倫。

甲板上所有人都在關注著持槍的諾里斯和芬恩，格倫就站在那里，卻宛如一個透明的人。

他原本松垮的站姿瞬間緊繃如一棵雪松，他站在幾步之外，幾乎與諾里斯和勞爾形成一條短暫的直線。在諾里斯像毒蛇般暴起發難的同一剎那，格倫的身體已經活動開來。他沒有經過大腦思考，那是深植于他獵人靈魂的本能反應。

搭箭、開弓。

動作如呼吸般順暢，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那張陪伴他一個多月的玻纖獵弓被輕巧地拉開一道弧線，弧線不長，但對于格倫來說已經足夠。

“嗖——！”

弓弦輕響，聲音短促而隱秘！

羽箭離弦，快得幾乎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噗嗤！”

一聲血肉被撕裂的悶響！

“呃啊——！”

諾里斯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叫。

箭矢精準無比地卡在了他持槍手臂的橈骨上面，巨大的沖擊力和劇痛讓他整條手臂瞬間一松，那把格洛克手槍脫手飛出，“哐當”一聲掉落在甲板上。

死亡的威脅在瞬間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