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敲門聲恰到好處地響起，門外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先生們，依據(jù)《亞美利加憲法第五修正案》賦予的律師權(quán)及米蘭達訴亞利桑那州案判例，作為格里米維爾的代理律師，現(xiàn)行使律師在場權(quán)。本次審訊程序立即終止，所有問題必須經(jīng)我書面同意方可繼續(xù)。”

兩個警官面面相覷，在遲疑了十秒鐘之后還是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他們非常熟悉，是洛杉磯警局劫案兇殺科（RHD）的警督，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內(nèi)特·佩雷斯。另一個完全陌生，但穿著一身派頭十足的定制西裝，手上的精致公文包和腕上的積家手表讓他看起來像是個難纏的家伙。

“查爾斯·沃倫，委托方的律師?！彼咽稚煜蚩拷木伲氏茸鲎晕医榻B。

“埃里克·布朗?！焙蜕频木烨飞砀樟宋帐?。

“托馬斯·馬丁。”嚴肅的只是點了點頭。

沃倫律師并不介意警察的態(tài)度，干他這一行的，大多數(shù)都是在警察嘴里搶食，能讓他們有好感才是真見了鬼。

“抱歉先生們，我需要向你們和我的當事人人確認貴方是否依法向客戶宣讀‘米蘭達警告’。若未告知或告知不完整，委托方做出的后續(xù)供述可能被作為非法證據(jù)被排除?！蔽謧惵蓭熛袷且慌_毫無感情的法條宣讀機器，他總是能將那些又長又難讀的法條完整地背出來。甚至有些單詞是兩個老警察都不認識的。

“讀了，讀了。我們懂的，不會給BOSS添麻煩?！辈祭示俪近c了點頭，表示自己完全按照流程去做的事。

“很好先生們，隨后我會調(diào)取錄像并詢問我的當事人?！甭蓭煵恢每煞竦攸c了點頭，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提包，從里面取出來一份文件：“這是《律師在場權(quán)行使告知書》，請簽字并確認接收時間。根據(jù)愛德華茲訴亞利桑那州案例，在律師到達后，我的當事人不再接受任何無律師陪同的訊問。

現(xiàn)在起至我與當事人進行保密會談期間，根據(jù)律師與當事人特權(quán)，該房間內(nèi)任何監(jiān)控或錄音行為將構(gòu)成違反《電子通信隱私法》的罪責(zé)。諸位請便?！?

說完，律師抬了抬手，將那份告知書交給了身邊的警督，那副專業(yè)又冷靜的模樣，就好像他才是太平洋分局的主人一樣。

警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律師的胳膊讓到一邊，把那份告知書讓到了布朗警官跟前。布朗警官抬起頭看了看自家上司，見對方毫無反應(yīng)的模樣，只好嘆了口氣，掏出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很好，布朗警官、馬丁警官，祝你們有一個愉快的下午?！甭蓭煄е⑷耸康男θ荩c頭向兩位警官致意，之后便仿佛一個勝利的將軍似的走進了審訊室。

煩人的律師不見了蹤影，佩雷斯警督瞥了一眼布朗和馬丁，扭頭也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布朗和馬丁明白自家老上司的習(xí)慣，也乖乖跟上?；氐骄睫k公室，警督扯開打好的領(lǐng)帶，才長出了一口氣：“我討厭律師，他們就像是非洲鬣狗一樣讓人生厭，把好不容易抓到的獵物從我們嘴里搶走?！?

他忿忿不平地抱怨著，一邊從書柜下面的小冰箱里取出來三瓶百事，將其中兩個丟給身后的布朗和馬丁，又打開剩下的那個，仰頭咕嚕咕嚕干掉半瓶，等可樂當中的氣體伴隨著響亮的打嗝一吐而出的時候，遇上難纏律師的那份氣也隨之消散。警督又變回了那個狡黠又兇狠的上司。

“我是放心你們兩個的，但我還是不希望這個案件有任何的紕漏。我們把這個小子抓起來也有十幾個小時了，我希望你們已經(jīng)從他的嘴里問出了一些我們感興趣的東西?！?

“呃........”原本在愉快地和同事小口啜飲可樂的布朗警官猛地一下子閉上了嘴，但又被二氧化碳沖出來一個嗝，“情況有些不妙。”

“我今天不想再聽壞消息了。你最好把話想清楚再說?！本讲[起了眼。

“結(jié)合監(jiān)控和其他嫌疑人的口供，這個案件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這是一伙東斯拉夫非法移民。平日里這個格里米維爾的職業(yè)就是黑車司機。因為車技好人又老實，才被計劃者看上，擔(dān)任這次銀行搶劫的司機。問題就在于，當他們搶劫成功之后，這個司機卻半途把車停了下來。”

“嘶.......”警督有些無語地搓了搓頭皮，“他沒有被當場槍斃嗎？所以說，他在這次的搶劫行動中，不但沒有做什么壞事，還為你們提供了相當大的便利？那么，你說的情況不妙到底是什么？”

“他失憶了。更嚴重的是，他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辈祭示贀狭藫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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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又來了一個......”格倫·石拳盯著走進來的沃倫律師自顧自地說話，在剛才短短的二十分鐘的審訊當中，他靠著兩個警官的語氣和神色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像是個“納斯雷茲姆（恐懼魔王）”一樣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自己則要為這個人之前做過的事情負責(zé)。

“嘿，新來的！看我！我要向你說明一些事情！”格倫一邊大聲叫喊著，一邊七手八腳地朝律師比劃，“我，是無辜的！我什么都沒做！只是純粹倒霉！”

他的話在律師耳朵里自然只是一段毫無價值的噪音，律師皺著眉頭揉搓耳朵，一邊將手虛壓，示意他別再說話。

“好了，格里米維爾先生，在我面前大可不必這樣做。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做法相當正確。在律師到來之前，一個不利于你的字都不能說。當然，以你的社會地位，一般情況下可不會有律師來為你辯護的?！?

說話的空隙，律師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這是我真正的委托人讓我交給你的東西?！?

格倫懵懂地接過紙條打開，登時笑出聲來：“你指望一個什么都不會說的人能看得懂你們的文字嗎？”他習(xí)慣性地將紙條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倒是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比斯塔弗隆制作的香水要好聞得多。”

律師嫌惡地看著他那副不算得體的姿態(tài)，眉頭皺得比剛才還要深：“夠了，把你那副令人厭惡的模樣收一收。接下你的辯護案件真是能惡心我一整天。”

不過律師的職業(yè)道德讓他擺正了態(tài)度，很快進入了問詢的狀態(tài)。也正因為如此，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格里米維爾那副聽不懂話的樣子并不是演戲，而是真的。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或許你這樣倒是會讓我更省事一些?！?

他拍了拍格倫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便大踏步走出審訊室，接下來他需要用盡自己的渾身解數(shù)來讓格里米維爾擺脫困境，但之后的事情，已經(jīng)和格里米維爾本人無關(guān)。

很快，警督辦公室大門便傳來一陣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在警督的注視下，律師大踏步闖了進來。

“警督閣下，我想我有理由向您通報一件關(guān)乎洛杉磯警局名譽的大事，如果您不想好好處理這件事，恐怕它對您的影響要比西奧多·布里辛斯基案（西奧多·布里辛斯基案代指警員“過度使用武力”和“協(xié)助實施毆打罪”等罪名）要嚴重得多！”沃倫捋了捋領(lǐng)口，站在桌前意氣風(fēng)發(fā)，那股架勢，仿佛要化身當年的律師，正義凜然地將佩雷斯警督繩之以法。

警督哈哈大笑著將身子靠在背后，寬厚的肩背讓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他完全不以為意地說道：“我以為你會有什么新的點子，結(jié)果還是拿這個說事。這不過是你們的常用手段，我耳朵都要聽到起繭子了。我相信我的警員，他們奉公執(zhí)法，審訊室有錄音錄像，我敢保證我們的警員沒有使用任何武力以及脅迫的情況。你的當事人犯了罪，有人證，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證明這一點。”

“但是你們無法向法官解釋為什么格里米維爾會半途停下車來。這不合常理，完全解釋不通。最重要的一點，你們沒有拿到當事人的陳述。”

“我們有一百種針對不肯說話的犯罪嫌疑人的辦法。沉默權(quán)并不是萬金油，銀行門口和路上的攝像機，我們都有權(quán)力查閱，很難找不到相關(guān)的物證?！本嚼仙裨谠?，一臉自信。

“那么，時間站在你們這一方嗎？”律師突然說道。

“當然，所有的嫌疑人全都一網(wǎng)打盡，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來拼接證據(jù)鏈?！?

“但是，外面會給你這個時間嗎？”律師緩緩走向窗邊，用手戳了戳窗戶，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洛杉磯歷史悠久的奧爾維拉街，“如果有這么個人，他勤勞，誠實，熱情，勇敢，還是一個老兵，擁有真正的亞美利加精神，卻因為他是一個非法移民而被抓了起來，不知道洛杉磯警局的局長和我們的市長、州長以及正在反對“非法移民驅(qū)逐政策”的游行民眾又該怎么看待您呢？”

律師所望之處，正是當前洛杉磯最熱鬧最狂野的示威游行集合點，數(shù)不盡的加州市民正高舉著國旗、牌子和石塊，與大統(tǒng)領(lǐng)叫過來的國民警衛(wèi)隊混戰(zhàn)在一起。

“更不要說，他還有嚴重的精神類疾病，不認字又不會說話，還被你們長時間羈押超過十二個小時。佩雷斯警督，真以為時間站在你們這一邊嗎？”

辦公室內(nèi)，不堪重負的椅子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佩雷斯警督表情凝重地坐直了身子。

“你說的這些不過是你的主觀臆斷，完全沒有道理。他犯了罪，這毋庸置疑，如果將他無罪釋放，才是對司法和民眾的不公正。”警督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響聲，像是有些不屑，但是他坐直身子那一下，律師已經(jīng)捕捉到了他此刻的情緒。

“慢著，警督閣下。”律師笑著搖了搖頭，“誰說這樣的人需要無罪釋放了呢？”

“嗯？”警督一愣，把目光重新聚集在律師身上。

“我不太懂精神病學(xué)，但我當事人的狀態(tài)很明顯與失語癥、PTSD、神經(jīng)認知障礙有很大相似之處。如果他被診斷為患有這類嚴重的精神疾病，根據(jù)加州《福利與機構(gòu)法典》第 5150條，需要將此類有罪但精神錯亂的罪犯個體進行非自愿住院治療。”

警督望著律師，從一開始的不解變成了“還能這樣操作”的震驚。

律師這才露出他殘忍的微笑：“我的當事人可不是我的委托人。委托人需要我做的，是避免格里米維爾有牢獄之災(zāi)，很明顯我做到了這一點，至于他會去哪里，要關(guān)多久就不是我該知道的事了。

和您一樣，我同樣厭惡銀行搶劫犯，這會讓我同樣面臨損失，要知道，聯(lián)邦存款保險不涵蓋搶劫、盜竊或欺詐導(dǎo)致的資金損失?！?

“說得不錯，我開始欣賞你了，沃倫律師?！迸謇姿咕狡D難地離開了座椅，走到律師跟前，主動伸出右手，“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提議，這對你、我和罪犯都有好處，三贏，很好。”

一周之后，一輛雪佛蘭SUV改裝的囚車從太平洋分局呼嘯而出，向著帕頓市的州立精神疾病醫(yī)院而去。

我們的故事，便從這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