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燦從宿舍醒來，四周已空無一人。

北電的學生，除非有早課，平時都得練聲、塑形，做專項訓練。

演員這碗飯，真不是誰都能端的穩。

“聽老師說，李導那個紀錄片有人接了，好像是咱班的。”

“誰啊？這么勇？”

“不知道，敢接是真牛逼！得在礦上干幾個月，出來不成煤球了？”

“其實李導那戲吧，也算個機會，好歹是鍛煉。咱老班那態度，就差沒把‘恨鐵不成鋼’寫臉上了。”

“得了吧，誰愛去誰去！礦洞里拍，條件太苦了，我寧愿便宜導演系那幫牲口。”

舍友的議論聲中，張燦的小靈通響了。

他接起電話，嗯了幾聲掛斷，開始利落地收拾背包。

“喲，張燦去哪？這兩天凈往外跑，瞞著兄弟們接戲了？”有人打趣道。

“就是，鬼鬼祟祟的，老實交代！”

張燦拉上背包拉鏈，咧嘴一笑：“還真接了部戲，今兒可能就得走，我去跟老陳請個假。”

話音未落，整個宿舍瞬間安靜下來。

接戲了？！

這才開學一個月，國慶節都還沒過呢！

還是同寢室的，這速度……也太嚇人了？

張燦把背包甩上肩，轉頭道：“就你們剛說的李導那戲，哥們兒直接下礦井了，先走了！”

說完，大步流星直奔教師辦公室。

……

張燦推門進辦公室時，李楊正和老陳談笑風生。

見他進來，老陳立刻對李楊說：“李導，我這學生可交給你了，你得給我完完整整帶回來！出半點岔子，你負全責！”

李楊笑著保證：“放心，一根汗毛少不了。”

老陳又轉向張燦，語重心長的說道：“張燦，跟著李導好好學！實踐才是檢驗功夫的硬道理，懂嗎？”

“嗯！”張燦用力點頭。

老陳原以為李楊那天來學校找人無果，這事就黃了。

萬萬沒想到，接戲的竟是自己學生。

相較于隔壁中戲的謹慎，北電素來鼓勵在校生接戲，美其名曰“實踐出真知”。

早一點出去積累經驗，在他們眼中看來并非壞事。

簽好假條，辦完手續，張燦跟著李楊，踏上了西行的列車。

……

《盲井》，改編自小說《神木》，取材真實事件，直擊礦井下人性的暗面。

前世，張燦第一次看到這部作品時，就被王寶強那渾然天成的演技深深震撼。

西北的風卷著煤渣打在臉上，帶著蕭瑟的荒涼。

鏡頭前。

唐朝陽和宋金明剛結束“一單生意”，去郵局把錢匯回家，便又回到車站，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物色下一個“目標”。

李楊坐在監視器后，大手一揮：“清場！元鳳鳴準備！”

導演令下，現場一陣騷動。

拍戲對這偏遠地方的人來說是新鮮事，都想湊近了看個究竟。

工作人員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劃出拍攝區域，但圍觀的人群依舊里三層外三層。

“好！元鳳鳴準備！3，2，1， Action!”

張燦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可身體還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即便靈魂是“老油條”，這具年輕的身體面對第一次正式表演，緊張在所難免。

重生后的首場戲，拼了！

張燦飾演的元鳳鳴，穿著洗得發舊的藍白校服，為角色特意剃的平頭讓他更顯青澀。

他一臉懵懂地從車站走出來，茫然四顧，眼中盛滿了對陌生環境的惶恐。

監視器里的畫面讓李楊滿意地點點頭——讓這個大一新生來演，果然沒找錯人。

元鳳鳴獨自來到城里，想打工掙學費，又因內向靦腆，遲遲找不到活兒，他更希望能打聽到失蹤父親的消息。

餓得前胸貼后背，他走到一家小飯館前，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卻沒上前——沒工作，沒錢，少吃一頓也餓不死。

這副模樣，恰好落入正在物色“目標”的宋金明和唐朝陽眼中。

兩人對視一眼，唐朝陽拎起行李，快步跟了上去。

唐朝陽不動聲色地靠近，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仿佛自言自語：“等活兒？難啊。”

元鳳鳴下意識一愣，沒接話，帶著幾分警惕打量這個突然搭話的男人，猶豫片刻才低聲說：“是…我都來三天了。”

唐朝陽瞥他一眼，漫不經心：“才三天？有人等十幾天呢！”

“這得碰運氣，嘿嘿。”

他故意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我倒是找了個礦上的活兒，能掙大錢。”

說完，他踱到一旁，跟人借了火，叼著煙吞云吐霧起來，眼角余光卻鎖定了元鳳鳴。

魚兒，該上鉤了。

按著劇本，元鳳鳴果然期期艾艾地湊過去，央求唐朝陽帶他。

唐朝陽果斷拒絕，欲擒故縱，要的就是讓這傻小子放下戒心，對自己產生依賴。

幾番拉扯，唐朝陽才“松口”：“你啊，先別急。我有個朋友的侄兒病了，你要是能頂他侄兒的缺，那興許還中。”

“中！中！中！”元鳳鳴連忙擠出討好的笑容，連聲應道。

“我說了也不算，得問問俺那朋友。”唐朝陽一副為難的樣子。

就這樣，元鳳鳴懵懂地踏入了陷阱。

唐朝陽把他帶到宋金明面前，兩人默契十足，宋金明立刻進入“表演”狀態。

三人湊在一起，元鳳鳴結結巴巴說出自己出來是為找失蹤的父親和掙學費。

元鳳鳴那副無助又倔強的樣子，讓宋金明心頭莫名一刺，想起了自己遠方的兒子。

唐朝陽趁機道：“我看這孩兒怪可憐的。你侄兒不是病了嗎？讓他頂替你侄兒不就完了？！”

宋金明拒絕道：“放屁！幾把井下的事兒你不知道？這幾把小崽子能弄啥？！多危險吶！”

他猛吸一口煙，別過臉。

元鳳鳴搖晃著身體，急切地湊到宋金明面前，帶著哭腔：“叔！叔！我不怕！叔，我啥都能干！”

宋金明歪著腦袋，狠狠瞪著他，冷聲道：“該幾把干啥干啥去！這活兒你干不了！”

只剩元鳳鳴一臉茫然無措地僵在原地，身體不自覺地微微搖晃，試圖化解那份被粗暴拒絕的難堪。

“Cut!”李楊的聲音響起。

聽到導演喊卡，三人瞬間松懈下來。

老宋和老唐立刻看向張燦，眼中滿是贊許：“行啊小子！接得有點穩啊。”

“就是，比你們學校好些混了幾年的人都強。”

張燦抹了把額頭的細汗，謙虛道：“兩位老師過獎了，我就是…本色出演，談不上好。”

“嘿，甭謙虛！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們這雙眼睛，演了多少年戲，還看不出來？”老唐拍了他一下。

三人相視而笑。

李楊大步走過來，用力拍了拍張燦的肩膀，毫不掩飾欣賞：“好樣的張燦，本來還有點擔心，你這水平，根本看不出是演的！”

張燦順口笑道：“可不嘛導演，不是演的，根本就是啊，哈哈。”

李楊收斂笑容，正色道：“好！爭取今天把車站的戲都過完，最好一條過。咱們拍紀錄片，也不能太耽誤人家車站正常秩序，大家加把勁！”

“明白！”三人齊聲應道，隨即再次投入緊張的拍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