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隔音門被再次推開,沉寂已久的房間迎來從門外照進來的一束光。
卓約身姿踏入其中。
房間太暗,夜盲作祟,黎檀棲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她站在原地,遲遲不敢往前走。
卻極清楚地感受到,有一道視線正在打量她,從頭到尾。
清淺的嗓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容先生,麻煩開個燈。”
尾音還未落下,整個房間的燈開了大半,不至于太刺眼,卻能讓黎檀棲看清他的模樣。
深色襯衫扣子系到頂端,袖箍勾勒手臂薄肌脖.起.的完美弧度,修身復古馬甲愈發襯得他身材比例極佳,長身玉立。
意式簡約奢石長桌的一端被他修長指骨漫不經心地輕叩一聲,示意她,“坐這。”
黎檀棲踩著復古花紋地毯,極輕地走過去,順勢坐下。
幾乎同時,一杯熱氣騰騰的濃茶被遞過來。
濃密卷翹的長睫輕輕一抖。
也不怕他下毒,就著滾燙的溫度慢慢品味,呷了一口。
茶嘛,就得喝熱的。
比剛才在門口喝的那杯花茶要清淡些,還很澀,但回味甘甜。
不過,小小糖衣炮彈不足以讓她忘記他不聲不響私吞她魚餌的惡劣行徑。
于是,那張美到失真的小臉微微上抬,似乎是很輕地眨了下眼,又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卻見,他長指勾著綢帶,將精美高級的包裝盒打開了。
魚餌里面裹著的經典版洛神花小蚯蚓就這么大馬金刀地被他放在燈光下,仰躺被炙烤。
黎檀棲突然不是很想要點補償了,她怕她一開口要,就會像自己帶來的這一盤夢靈香,被他扒光了放在一旁。
毫無威脅力地躺平裝死。
好可憐。
“會點么?”
摸不準他的秉性,在他溢出來的淡淡壓迫感下,黎檀棲小巧的下顎輕輕往下一壓,很識時務地點頭,“嗯。”
隨即,方才在外面還被她超絕不經意內涵的柏原便端著寶蓮線香底座走進來。
托盤里裝備齊全。
黎檀棲在微妙鈍感力下神情有些恍惚,但當那朵上了年代感的寶蓮底座被推到她眼前時,頓時覺得——
她被做局了。
但卻一點氣也生不出來。
火柴重重一劃,亮堂的火舌倒映在那雙清亮的瞳孔里,又在跳動間纏上洛神花小蚯蚓的尾巴。
垂直的煙線不斷往上攀升,令人極致享受放松的味道彌漫著。
柏原眼神示意她稍坐一會兒,從包間保溫柜里取出女孩子都愛吃的精致糕點。
將桌面收拾得纖塵不染后端著托盤離開房間。
整個過程,熟練得沒有發出一丁點的響聲。
唯一讓她覺得不滿的就是,獨獨把她和一盤糕點留在這里了。
哦,還有旁邊半陷在象牙白絲絨歐式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容先生。
他怎么能就這么從容不迫地把她這個大債主放在一旁,自己閉上眼養神了?
好吧,雖還不知容家在京城名流圈地位如何,但想來肯定不低,畢竟就連給他準備的這間包間里,擺放的都是珍稀物件。
就獨獨說眼前被隨意拿來掛香的寶蓮底座,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洛神花看似蜿蜒精美,其實攤開來算并不長,一個半小時就已燃燒殆盡,香味消散。
容伽南便是在夢靈香消散時,那極深的瑞鳳眼漫不經心一抬,將餓到像只花栗鼠似的慢條斯理吃糕點的黎檀棲打量了遍。
她吃相斯文,就算從最易看出破綻的側面,也挑不出一絲差錯。
許是察覺到被人盯上,黎檀棲細嚼慢咽吃掉最后四分之一的芙蓉糕,身子微微側向他,從頂端投下來的柔和光線里,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下顎。
女媧捏他的時候還真是用心。
不過呢,捏她的時候更用心。
就在她腦海里的兩個女媧在打架時,容伽南拎著一疊規整的協議書放在她吃空的芙蓉花盤邊,嗓音因為剛醒帶著啞,“黎小姐好好考慮。”
黎檀棲看著擬好的協議,素白指尖沿著邊角往下翻。
大概意思就是,她提供點香服務,而那尊敦煌美人歸她。
一個億拍下來的東西,就這么輕而易舉和她做交易了。
倒是……財大氣粗。
柏原雙手捧著香料禮盒進來時,恍然間聽到那位年輕漂亮的黎小姐頗有些無奈回絕,“抱歉容先生,我不能簽署這份協議。”
這是規矩。
來路不明、或看似有大利的協議,一概不能簽。
而且,這份合同沒有過黎家法務部的眼。
黎檀棲雖然不太喜歡家里的規矩,也喜歡打破規矩,但不代表她會在重大事情上犯糊涂。
容伽南抬手隨意在半空一點,好似并沒有計較她拒絕的事。
柏原心領神會,立刻將早已備好的、裝滿名貴香料的禮盒遞過去,“這是容總的賠禮。”
黎檀棲視線掃過成色、品質極好的香料,素白的指尖在名貴的禮盒上輕輕一抵,拒絕意思很明顯。
她將他送禮的行為自動劃為對之前拿走她魚餌的補償,細軟清雅的嗓音稍微提高幾分,“容先生,你拿走了我的魚餌,害我錯失一條大魚。”
最后兩個字她咬得格外重,就是想表示,他做了多么對不起她的事。
那位導演可是圈內為數不多敢和資本叫板的人。
放過了,很令她惋惜。
柏原看向她的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敬佩,膽量可嘉,敢和這位談條件。
黎檀棲假裝看不見,但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卻讓她呼吸都輕了幾分。
容伽南坐于主位,不置可否,輕描淡寫將問題拋回去,“所以?”
“魚餌換魚餌太過沒誠意,我們大魚換大魚吧?”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微微揚起那張漂亮的小臉,露出青澀水眸中透露出來的點點笑意,就讓人覺得不答應她好像就會觸犯天條。
多惡劣似的。
那道本就冷漠明顯的嗓音似乎透出幾分幾不可察的笑意,“黎小姐想從我這里套走多大的魚?”
眸色中,點點笑意逐漸擴散開來,黎檀棲輕眨卷翹長睫,如蝶翼般顫抖幾下。
隨即,那只捏著簽字筆筆頭的素白指尖松了松,食指拇指衡量一番,朝他比出一個小小的C。
“這么小,不算為難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