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是九夏知名的功勛家族，可時代變遷，新的機遇和挑戰層出不窮，誰也不能躺在功勞簿上過日子，到了葉禪這輩，十幾號青年可說在各行各業均有建樹，唯一要說誰差了些，那肯定是葉禪的三哥葉璟。

葉禪有三個哥哥，大哥葉淙從軍，二哥葉嶸從政，從小精英教育培養加上父輩余蔭，工作就業順風順水，晉升之路一帆風順，也做出了不少成就。

大哥葉淙和二哥葉嶸是雙胞胎，兩人軍政合一，目前三十歲正是出成績的大好年紀，是葉家穩固勢力的基石。但葉禪印象里，兩位大哥雖然對自己寵愛有加，卻一直形象嚴肅不茍言笑，像極了父親。

可葉禪最喜歡的還是三哥，兩人年齡相仿，小時候也經常呆在一起吃好玩好，而這個葉家平日里也足夠壓抑了，三哥這樣的人反而成了輕松活躍氣氛的調節劑。

葉璟可以說是葉家子弟，甚至整個南方大院各家族同輩里最聰明的，打小什么都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在學校成績也是一直穩居第一，年紀輕輕就連續跳級被九夏國一大學錄取，在學術上也很快有了建樹。

但葉璟也打小也非常活潑調皮，倒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壞事，可大院里誰敢說沒被葉璟惡作劇過？于是葉禪記得，小時候最豐富的記憶就是逢年過節，老爺子壓著葉璟給給家家戶戶上門拜年同時磕頭道歉，那場面現在想來也有些滑稽。

當然，很多時候惡作劇是兄妹兩人一起攜手完成的，小時候的葉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和大院男孩玩在一起，還時不時拳打腳踢的，活脫脫就是個蠻橫女漢子，只是闖了禍都讓葉璟背了黑鍋。

畢竟葉禪可是葉家的掌上明珠，葉家老爺子最喜歡的三代晚輩，說句難聽的，要不是非要生個女孩，葉璟甚至都不用出生。

因此對葉璟而言，上有大哥二哥轟轟烈烈搞事業，下有妹妹明星閃耀奪眼球，自己就干脆當個普通人好了，而事實也正是如此，葉璟二十歲就讀完了博士，又興致盎然地換了幾個行業拿了各種學位證書，最后回國進入蒼梧大學成為了一名副研究員。

他時而投身于熾熱的文學海洋，時而參與高效量子糾錯碼的物理實現，時而又執著于開發更高能量、高分辨率多組學整合的單細胞測序技術。

葉禪覺得說好聽點能稱葉璟為多才多藝，畢竟但凡他參與的項目領域均有一定成果甚至突破，可說難聽點在長輩里這叫不務正業整天沒個正形，完全依靠自己一時興趣沖動行事。

可葉璟對自己有個很高雅的稱呼，那就是把自己形容為所謂的學術浪子，流連于各種有趣的前沿學科項目之中。

“不管你是什么浪子還是流氓，你都得有命，才能繼續去做研究，懂么葉璟？”

葉禪聽夠了他的高談闊論，她打小就直呼三哥的名字，而今日，她在葉家老宅最后一頓飯里，葉禪根本不打算對他客氣。

“小妹，我只是表達我個人觀點，我想留下來，和爺爺一起。”葉璟冷靜的說道。

葉禪十分無語，要是父親在這里絕對是當場一巴掌就把葉璟給扇飛出去，父親可是真正的暴躁脾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年過半百還處于戰力巔峰非常能打，葉家小輩特別是三兄弟從小到大誰沒被他揍過。

偌大的葉家，連散伙飯也湊不到一起，皆因大哥在北方軍區工作，而二哥在東都瑯寰任職，就連父親目前也在京都里跟著二把手處理工作。葉禪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的爺爺，身后不遠處便是奶奶和曾祖父母的牌位，偌大的客廳頓時有些空落落的。

再強再牛氣的家族，也得需要用人口來填滿，不然光剩下個空架子可沒用。

葉老爺子九十多歲年紀大了，還有些耳背癡呆，一旁的葉媽媽給他喂飯，吧唧吧唧吃的很香，對葉禪和葉璟兩人吵鬧也不制止。

“你知道留下來會有什么后果？”葉禪很沒轍，她也是難得抽空回了趟家處理這些糟心事，作為老父親的貼心小棉襖……盡管她并不喜歡這樣軟綿無力的稱呼，但葉璟這犟種事牛拉不回，也就自己能稍微勸上兩句。

“知道啊，會變成怪物。”葉璟說著，哇的一聲拉了個鬼臉。

葉禪差點沒有氣笑，這比自己年長一歲的親哥有時就是半大的孩子。爺爺選擇留在這里跟著老宅一起赴死那是他個人意志，爺爺也絕不會這把年紀還浪費名額和年輕人搶位置，可葉璟是真不知好歹，他不清楚如今名額的分配讓各勢力鬧得不可開交么，葉家當然不至于缺那一兩個名額，而是葉禪覺得葉璟不愿意承擔責任，很沒擔當。

“可變成怪物，也比囚禁在地下牢房里好。”葉璟緩和了一下面容，扒了口飯“我去過地下城看了，那真是個大型監獄，每個人平均安排的住宿空間就那么點，五十萬人塞進去，注定了得沒日沒夜的為了人類存續的勞苦大計而拼命，我覺得那地方很恐怖，小妹你說呢？”

“知易行難才是葉家。葉璟，是時候該承擔責任了，就算里頭的日子并不好過，但也不是你逃避的理由。我們葉家這些年依靠著祖輩攢下來的積累，吃好喝好權貴不缺，更應該扛起責任來。”葉禪說著，還掃了一眼爺爺。

“小妹你可別說，你可真別說，什么叫扛起責任？說的我有的選一樣……你每天就躲在軍隊里，在地下城，在巖洞工地里，你去外頭看過么？你接觸過這個社會么？”葉璟嘲諷道“我每天在學校，在教室里，看著那些學生老師，他們就是一臉蠢樣，和豬圈里待宰的豬頭有什么區別？你問問他們想不想承擔責任？想不想拿到門票去地下城受苦啊，他們想得很，可他們連這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所以你很內疚很慚愧？你覺得應該把你的名額給他們？”葉禪反問道。

“問這個有什么意義，我是你哥，沒那么天真。”葉璟白了葉禪一眼“我可沒有萬全之法，我也不想救助任何人……”

“我申請了到地上留守據點的項目。”葉璟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選擇說了出來。

葉媽媽一聽，面容露出了些許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國家臨時建設的，在巨樹噴發后，預留的數百個地面留守觀察的據點……”葉禪深吸口氣“有的在城市里，有的在深山老林中，有的在荒野。”

“那是用來觀察地表文明滅絕的站點，是我們觀察世界毀滅的眼睛！”葉璟冷硬地說完，又釋然般笑出聲“你看，我們人類就是這么殘忍。”

“別總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你有本事你把巨樹毀滅了，當個救世英雄唄。”葉禪這幾個月里，聽那些道貌岸然暗地里指責國家政府的人可太多了，但嘴巴過癮卻給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這些人在葉禪眼里，不過就是拉高自己道德點來掩蓋自己獲得門票拋棄他人的愧疚而已。

“我沒這個本事，所以我選擇在地面留守，至少我能親眼見證這一切。”葉璟并沒有過多反駁。

“好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老爺子這時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滴溜一轉，恢復了些許清明。

葉禪瞪了葉璟一眼，繼續夾菜。

“是啊，吵什么呢，最后一天了也不安生，明天就要搬去地下城了住了，有什么事情到時候再說唄，葉璟你那個什么申請我可不同意的，一家人就要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葉媽媽軟綿綿的說了兩句，繼續給老爺子喂飯。

葉禪看著母親，這女人雖說生養了兄妹四人，可卻得不到她葉禪多少敬重，這么多年看下來，母親更像是個在葉家地位顯赫的高級保姆，又或者說另類的生育工具，一直溫順柔和，都這么大年紀了也沒什么太多常識，總窩在深閨大院里對外頭事事一概不知，只是父親讓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葉禪眼里，著實是有些可憐。

“阿英，我今年幾歲了？”

忽然間，老爺子扭頭問向了葉媽媽。

“爸，九十六了，上個月剛過的生日呢。”

“哦……”老爺子恍然大悟“都九十六了，真好啊，能活這么久。”

葉禪三人聽得都是一愣。

老爺子頓了個十幾秒，然后擠滿皺紋的臉蛋上忽然拉開肌肉笑了一下：“可惜了，我能活這么久，但你們就不一定了吧。”

葉璟嘴角抽搐了一下：“爺爺你這話說的。”

“最近你們都在說什么，世界末日啦，人要死光啦，要逃到地下見不得光啦什么的，當年那東島來的倭人不也這么說的，要亡國滅種嘞，到處搞大屠殺。”老爺子說到這里，目光里閃過一絲陰冷，但隨即化開“可我就偏活得這么大年紀，這說明什么？”

“您老有本事。”葉禪立即說道。

“說明我運氣好！”老爺子拍了拍大腿。

葉璟和葉禪忍著賠笑，老爺子那時候也才十歲出頭，經常給他們講他小時候逃難躲避倭兵的故事，最精彩的片段就是他和母親路過一家大戶，大戶好心收留他們一晚并提供了飯菜，老爺子晚上不知為何死活睡不安穩，所以一大早就急著離開了。

結果老爺子和母親剛走沒多遠，就在半山腰聽到了槍聲，大戶全家三十幾口被倭兵給殺光，連剛出生的嬰兒也沒放過。

“運氣好哎！運氣！這說明了，不管再怎么艱難，敵人再怎么強大，總會有人活下來滴，我刷手機看總有人調侃說江南特產什么蟑螂雙馬尾……這個你們聽過么？”老爺子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葉禪。

葉禪嘴角抽搐，這幾年老爺子有些癡呆后，出去外頭吹牛喝酒少了，在家里刷短視頻時間多了，也不知都看了些什么內容。

“聽過的，蟑螂嘛，打不死的小強。”葉璟應道。

“對對，人家都說蟑螂是打不死的小強，什么世界末日了最后滅絕的一定是蟑螂。”老爺子呵呵笑著，又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連咳嗽了兩下，差點沒有背過氣來。

眾人趕緊起身一頓手忙腳亂，葉禪幫老爺子撫摸著胸口，想著老爺子今晚興致不錯，話真多。

“哎……呼……”老爺子總算把氣給捋順了，但握著葉禪的手卻沒有松開。

只見他緊盯著葉禪，把方才未說完的話給補充完整。

“但要我說，人類才是真正打不死的小強，是比蟑螂更頑固更能茍活的東西，哪怕是世界末日，人類也一定可以像蟑螂一樣活下來……”

葉禪看著老爺子的雙眼，心里難得對灰暗的未來，感受到了些許渺茫的希望。

……

啪的一聲，季桀眼疾手快拍死了一只蟑螂。

“都說這玩意兒能看到一只的時候，就說明整個房間里已經到處都是了……”

季桀猛男嘆氣，為了應對塞拉菲娜的來訪，他正準備大掃除搞衛生呢，本來這洋妞去住酒店就好了，可塞拉菲娜卻說現在非常時期，問了幾家淵城本地的酒店都說不接待外賓，只能過來湊合兩晚。

季桀一聽就不樂意了，什么叫湊合？我可是非常注重衛生的，趕緊床單被褥各種一次性洗漱用具都備好了，那表面功夫必須到位，絕對不能在國際友人面前丟了面子。

小白妞前天已經成功落地蒼梧國際機場，這兩天都忙著開會，而季桀也繼續他的龜縮生活。

那天天跪在他樓前，吵著要殺人償命的潑婦也是持之以恒一個多月下來風雨無助，季桀真的想說你有這本事毅力干啥不能成。

只是新聞媒體當前的流量已經不關注這些個人死活，每天都有大新聞連環轟炸，好不熱鬧。

季桀在客廳揮舞著拖把，感嘆現在家政單子都沒人肯接，叫阿姨上門打掃家務的如意算盤是沒了，只能自力更生。

恰好電視正播放中東地區有大規模的導彈轟炸襲擊，具體原因不明之類的，早前也有聽說東南亞有偵測到類似核彈爆炸的傳聞，國內新聞媒體也沒有任何證實的渠道。

哐當一聲，季桀不小心腳下拌蒜撞到了水桶，臟水撒滿了一地。

季桀無奈端起水桶，看著自己那殘缺半截的手腳掌，嘆了口氣。

“看來，差不多也該想想把身體這些殘缺給修復回去了。”

季桀自言自語的說著，人就是這樣，自己獨自待久了，就容易喃喃自語說悄悄話，這是明顯缺乏社交活動的表現。

只是想到這身體殘缺修復，斷臂重生？打不死的小強？

“怎么感覺像在說蟑螂一樣，惡心。”

季桀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