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機甲內部狹小的空間甚至讓戰士無法拭去那些腐蝕性的液體,在這種極寒惡劣的環境下打開機甲也是尋死作為,因此眾人只能看著兩名戰士分別被活生生的腐蝕、糜爛和融化了手腳的骨肉,其中一人倒干脆疼暈了過去。
好在和季桀之前報告里寫的不同,至少眼前的根須并沒有展示過多的攻擊性,而是忙著完成自己的工作,選擇對這群“外來者”的攻擊行為視若無睹,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那些極具腐蝕性的液泡,仿佛只是實行切割根須三人的霉運使然。
洪嫣有些惶恐的操作機甲站立起來,第一時間卻下意識的看向了掉落在一旁根塊,這玩意兒脫離本體后,顏色如同被氧化了一般,正迅速的變成了墨綠近黑色的焦塊。
倘若能把這玩意兒安全帶走,那就能為機甲部隊、軍部、為國家獲得第一手關于十七號巨樹的身體零部掛件,自然內心有些激動。
當然洪嫣也沒有忘記兩名受傷的戰友,她急忙抬手招呼著別的士兵過來搭把手把兩人拖走,但身后卻沒人應承……
扭頭一看,洪嫣也和濃霧深處的某雙腥紅的眸子對上了視線。
季桀干掉了一只被感染羚羊,這半羊身半肉坨坨的東西被巨樹不知通過什么接觸后,產生了變異,無論速度還是力量均有大幅提升,尋常健壯男女都能輕松制服的藏羚羊,現在卻可以輕松一腳踹折一名優秀士兵的腰骨。
可季桀不敢懈怠,她一手提著長約一點二米,折疊后零點六米的背負式掛載折疊砍刀,刀體材料為多層氮化硅陶瓷刃加鈦合金骨架,這樣既能抵抗甚至負五十攝氏度的低溫沖擊,也能降低鋼密度從而減少負重。
隊伍的氣氛一下子繃緊到了極點,卻又訓練有素的霎時分成兩撥人馬。
對峙中,一邊繼續警戒著根須的動靜,另一半人則是把槍口瞄準了雪霧中的眸子,誰知道下一次蹦跶出來的是藏羚羊還是藏馬熊。
而跟詭異的是,對峙中空氣窸窸窣窣的,似乎有某種音頻在波動。
好在根須的切口不斷蒸騰著藍色的熒光,氣味發散,這群隱秘的腥紅眸子似乎對此有所畏懼,最終沒有繼續冒進,至多僵持了一分鐘,便在越發狂暴的風雪中選擇了暫時離開。
季桀正松一口氣,公頻里卻有人用哆嗦的聲音報告:“隊長,剛才你聽到了么?”
“木頭,你也聽見了吧,是人的聲音。”
“似乎在呼喚我們,叫我們跟著過去?”
“大概是太緊張了,幻聽了吧。”
戰士們不太相信穿著厚厚的機甲下,會有聲音能隔著三層高新分子復合材料把如此音量的人聲給傳到耳旁,就好像有人貼著耳邊竊竊私語似的。
“安靜!先救人。”洪嫣喝止了這種沒有營養,卻徒增恐慌的討論。
眾人把兩名傷患拉拽開來,那些液泡已經將整個手臂和胳膊臉皮肉帶著甲板護具都給侵蝕干凈,就算藕斷絲連,那也只剩下部分密度最高最硬實的鋼條框架。
袁濤看著兩名戰友骨肉模糊的斷肢傷口,殘肢就在不遠處撂著,忍不住說道:“隊長,建議讓人帶著傷員下撤,切口太大了,擋不住風雪侵體,而且空氣中還可有巨樹噴涌的不明氣體,待久了怕有性命危險。”
洪嫣真沒想到,眾人還沒到達指定的地點,就折損了兩人,她思索片刻,把原地的落腳點后移,原地補充電力,讓兩人帶著傷員經過簡單包扎后離開,讓其余5人在此處駐守,剩余十人包括季桀和洪嫣在內繼續前進。
隊伍配備了一名具有一定醫療知識的士兵充當半個醫療單位,他的機甲背部額外隆起大塊醫療器械模塊,當然他也舍棄了一些別的配件,比如說重達二十公斤的折疊佩刀。
眾人補充著電源的同時,看著醫療兵給傷員,隔著機甲在笨拙的打麻醉和包扎傷口,手鋼鐵手指的動作非常不靈活協調,卻又不敢把機甲脫下來親自冒險,十幾分鐘下來除了徒增傷員痛苦,也沒個結果。
原本在一旁小心翼翼觀察著遠處動靜的季桀也看不下去了,大步流星走上來推開醫療兵:“我來吧,精細活兒我比較擅長。”
沒有人會質疑季桀,畢竟他操作機甲的技術名頭已經在機甲小隊里傳開,而且還是擬聘的外部技術教官,醫療兵趕緊長吁一口氣站到一旁挪開位置,盯著季桀好好學習一波技術。
不得不說,「高天-00S」確實從設計上就有更多進階的操作空間,當季桀從系統平臺點開“高精操作”的選項按鈕后,手指的操作靈活度和力的分級傳感也明顯提升了幾個檔次的細膩度。
兩名傷員被打上了局部麻醉,然后用臨時消毒過的刀具剜走斷口處的腐肉爛肉,緊接著噴上藥物,然后一頓包扎。
這套行云流水的動作看得周圍一眾士兵目瞪口呆,仿佛這不是機械,而是真人的雙手似的,賦予了人的靈性。作為機甲駕駛員,他們太清楚當前的力傳導感應系統并不能太精細精準的傳導觸感和力道,季桀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拿捏得無比穩妥,用力究極精準才成。
醫院里也有用配合放大鏡來操作的機械手臂輔助手術,但那也是醫生們經過無數日夜的反復練習和失敗才能做到的,可季桀駕駛這臺機器也沒幾個小時,這就是天賦。
實際上季桀在艙內也是操作的滿頭大汗,精細活干起來是有苦自知,況且不知為何墻內風暴越發狂躁,而且總有一種焦躁的情緒在內心里悅動,有說不明道不白的擾亂情緒在翻涌。
“現在的溫度已經接近零下三十度了,這氣溫非常不正常,傷員必須趕緊下撤。”醫療兵催促著,然后從后背拿出了兩個圓盤似的模塊,蓋到了傷員機甲的斷裂處,這模塊激活后居然是展開來把裂口堵住,好歹止住了冷風空氣的持續灌入。
洪嫣點頭,傷員率先離開墻內,一人拖著一位穿過透明氣墻,眾人站在不遠處目送。
進來時也最多承受些電磁波的干擾,原本想著出去也沒啥意外,但不料四人正一腳切入氣墻之中,周圍地面一震,爆彈出幾條根須朝著四人徑直攻擊過去!
“糟糕,想要留人?”洪嫣沒料到還有這么一出,正要出手,身后卻已經兩發子彈朝著根須射了過去。
原來是季桀和袁濤同時出手,兩人警惕性極強,早有準備,20×110mm口徑的高爆穿甲彈,經過槍管四級磁軌加速環和火藥助推,以極高的速度輕松打穿摸向傷員的根須!
“不要回頭,快走!”洪嫣帶著其余的人也是補上了彈藥。這種貧鈾穿甲內爆彈轉入目標后演示引爆,一時之間腐蝕液體漫天飛舞,但緊急之下也管不得這么多了。
看著四人狼狽消失的背影,幾根被子彈機打成一團爛泥的根須才緩緩的縮回到了地面。
“這好像豬籠草吧。”一名戰士說到。
“把我們當成進入籠子里的蚊蟲,當成了獵物,只進不出么?”洪嫣的眼角閃過一絲狠厲,這點挫折自然也不會影響她對任務的執著,方才四人已經把根塊一并帶出,任務無論如何也是有所進展,不會一無所獲。
不過季桀是真切的看到了這點,他瞬間很難懷疑根須的攻擊是為了留下身為機甲的獵物,還是那根塊。因為他回想起在十七號巨樹的經歷,根須似乎對機甲并不感興趣,他們無法識別機甲內部到底是否有活物。
“我們抓緊時間繼續推進,電池都已滿電。”洪嫣收拾心情,讓在場戰士們檢查裝備。
“洪隊長,我們的第一要務,是救人對吧。”季桀這話說出口連自己都不相信,眼下這環境根本不可能使用大范圍地毯收縮,因為人員一旦分散,可能會被里頭的怪物逐個擊破。
“你說呢,季教官。”洪嫣意味深長的回了一句,她對這位葉禪忽然看中的年輕男生沒有多少好感,但也認可他的個人實力。
季桀深吸口氣,指了指巨樹所在的方向,哪里那有什么撐天樹干,只有白茫茫一片飛雪:“我認為不應該再繼續前進了,這樣只會擴大傷亡,就目前我們機甲小隊的即戰力,不足以應對里頭的危機。”
“任務不是商量,是命令。”洪嫣嘶啞的嗓音在公頻里回蕩,誠然建功立業是心切,但她何嘗不也心懷恐懼,可退一萬步,連他們這些軍部精銳都不能冒著生命危險獲取有用訊息,那么誰還能做到?
“那蔡宏的小隊怎么辦?”季桀反問。
“那也是任務之一。”要是換做別的士兵當場質疑,洪嫣早就軍令處置了,但季桀卻不同。
“也就是說,優先級靠后了。”季桀恍然大悟,他內心一冷,沒想到葉禪也是這么下的命令,于理他季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于情,他有些失望。
“季桀,這里不是講人情世故,也不是講兄弟情誼的地方,我不知道葉團長怎么和你交代的,但蔡連長也一定能體量她的苦衷。”洪嫣耐著性子解釋道。
季桀眼珠子滴溜一轉,結合洪嫣冒著危險都搶先對根須進行切割以及快速將其送走的舉動,季桀又怎能不明白其中的用意。
“我們在此分道揚鑣吧。”季桀忽然說道。
洪嫣一驚,沒想到季桀這么決絕:“你什么意思。”
“我一個人去尋找蔡宏的01小隊下落,你們02小隊自行完成任務,但我還是要提醒,靠近大樹是極度危險的,目前我們的裝備還無法應付這里的危機。”季桀好心提醒。
“那請自便。”洪嫣被葉禪提醒過季桀有自決權,也就不再阻攔。
季桀關閉語音,沿著氣墻的另一側開始移動,他并不打算直接深入,而是要環繞內切進去這樣搜索的范圍更大,他速度極快,手腳利索,一個人行動反而效率更高。
“報告隊長,我認為季教官說的有道理。”袁濤打報告。
“住嘴。”洪嫣平靜的說了聲。
洪嫣看著淹沒在飛雪中的白色身影,低頭一看大雪已經蓋住了機甲粗壯的腳背,這詭異的天氣真讓人心悸,但她沒再多說什么,湊齊十人展開V字陣型,朝著腹地進發。
……
季桀獨自前行,白色的機身很好的融入了一片茫然的雪霧之中,周圍雖然狂風暴雨,但不知為何季桀卻并不覺得喧鬧,他有種錯覺,宛若五感的協調在逐漸丟失似的,那種莫名的焦躁越發明顯。
大概走了二十分鐘,他感覺身體的虛汗越來越多,心率居然有些不太齊整,頓覺大事不妙。
要是換做普通人興許覺得自己累了,可季桀一直以來身強體壯,雖然身處巨樹周邊心理壓力很大,但絕不至于到心律不齊和感到體虛的地步,于是他對周圍的環境做了一番檢測,首先內循環的氧氣系統沒有問題,空氣過濾正常,氣壓顯示機體密封性也合適,那這樣一來就不存在外部有毒氣體深入的可能……
“是聲音……準確來說是聲波!”季桀調取聲波探測裝置,果然附近有一種極其不協調的超低頻長波在發散,這種低到一定程度的波段甚至會影響到人的正常心跳,讓人感到心悸和心慌。
該死的巨樹真是詭計多端!
季桀暗罵一聲知道了源頭就好辦,努力調整自己的心率,在漫天風雪中點開兩首美妙的曲子……雖然無奈的是曲庫里居然只有《我是一個兵》、《人是鐵飯是鋼》這種風格鮮明的軍用歌曲,但有旋律湊合著聽也不賴。
頂著風雪往前走了段路,季桀看著白茫茫一片都有些暈眩了方向,要不是伸手掙脫不出來他定要死死的揉揉太陽穴提神,就在這雙眼昏花之際,忽然前方又是出現了一對猩紅的眸子。
這對眼珠子紅彤彤的,在雪白的世界里就像是兩道鐳射極光一般滑稽耀眼,季桀做足了心理準備,臉不紅心不跳的手握鋼刀,一步一步朝著前方挪動過去。
一個、兩個、三個……
一雙雙猩紅眸子的主人從暴風雪中逐漸搖曳出了原本的身子。
居然是一隊“人類”!或者該說是以各種特色形態位置惡化人形的,原本是人類的異物!季桀經常重裝徒步,因此一眼就識破了他們身上穿著的高原徒步套裝,這隊人以極慢的速度輕微幅度搖擺著身體,朝著季桀靠過來。
季桀壓低身子,等待著對方忽然發難,卻遲遲沒有動靜。
可他倒是率先聽到了一股聲音,莫名的,宛若透過裝甲,貼在他耳畔低聲細語一般。
“回家……我要回家……”
季桀瞳孔微縮,盯著眼前的眾“人”,吞了口唾沫,這些半人半鬼的玩意兒,居然在對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