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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避難所生存實錄

潮濕、悶熱的氣浪拍打著米鐸的臉頰,幽暗封閉的環境讓窸窸窣窣的輕聲細語也被放大,人們恐慌的話語如成千蚊蟲在他耳畔嗡嗡作響,讓他無法入眠。

米鐸心有余悸,回憶起當隕石在和地面接觸的瞬間,引發那天崩地裂的巨大轟鳴,整個避難所地動山搖,避難者們如同熱鍋里油炸中的爆米花籽上躥下跳,波浪一般的連綿沖擊褶皺著大地,將人們從地上反復掀起,如同一個無形的鍋鏟在翻炒著人肉沙包。

米鐸甚至滑稽地聯想到了晚間新聞后播放的福利彩票欄目,自己就像被封鎖在巨大而透明的抽獎輪盤里那帶著幸運號碼的小球,在命運的齒輪轉動下被來回攪拌,和大部隊一起上下翻滾,壓榨著最后一絲幸存的連號奇跡。

可好歹這座19V7年竣工的核打擊避難所嚴格遵循“三防五抗”標準,它采用了蜂巢式布局,直入地下百米深處,由12個直徑30米的球形艙室通過V型抗震通道連接,而每個艙室配備獨立空氣過濾系統,堅強地抗住了隕石墜落的巨大沖擊。

但米鐸并不會為此感到慶幸,特別是隕石墜落后的數十分鐘內,由地面傳導的熱量逐步滲透往地下傳遞,整個避難所很快成為碩大的蒸籠。

原本初春的墨沂城地下陰冷,米鐸從家里匆忙帶出的三合一沖鋒衣套在身上都能感到一絲寒意,但隨著氣溫上升,他滿頭大汗的甩開了外套,潮濕悶熱的氣浪在偌大的球形艙室里頭開始肆意翻滾,溫度至少在40度以上,不少男人在昏黃閃爍的燈光下開始脫去打底的衣物,光著膀子。

老關氣喘吁吁地靠了過來,一開始他還有矜持,說什么不愿為老不尊,但持續半個多小時的升溫煎熬,讓他如今只脫剩褲衩一條,一身老年排骨帶著些難看的贅肉,呼哧呼哧地拿著一個小本本給自己扇風。

可這如桑拿般的環境怎么鼓搗都是熱風,老關丟掉了扇子,放棄了掙扎,在米鐸身旁坐下,如同一條老哈巴狗似的張吐著舌頭呼氣,還得注意不要靠墻壁,這玩意兒現在賊燙。

“我看過手冊,說核爆炸后地表地下的溫度都會急劇上升,熱量會持續傳遞到避難所,你很難說這就是高溫的峰值,同時伴隨有大量的輻射,也不知道我們這墻壁材質能不能扛得住,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再熱下去人都要悶壞了?!崩详P看米鐸有些眼熟,逮著個人閑聊道“如果扛不住就慘了,還不如被擋在門外讓沖擊波和高溫瞬間蒸發,至少沒有疼痛,這溫水煮青蛙的誰受得了啊?!?

“關師傅你心態真好啊?!泵阻I本來也不想搭理對方,但他的內心何嘗不是充滿了莫名的恐慌,特別是在這逼仄昏暗的幽閉環境更是能讓他清晰明了地聽到自己每一下惶恐不安的心跳。

“你這話說得,小伙子啊,誰不怕死?但我今年七十三歲啦,這避難所的隧道當年還是我參與挖的呢,什么風浪沒有見過,早就活夠本了,能在臨死前見到隕石砸地球那更是賺翻了?!崩详P爽朗的笑聲對米鐸可一點感染力都沒有。

“但我才剛三十歲,我還沒有活夠?!泵阻I愣神片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倒霉,為什么老關七十三歲才遇到這種大災難,而自己風華正茂卻遭此大難,這不公平!

“再說了,往好處想,家里也只有我攤上這破事,以前我還經常埋怨子女不回來墨沂城和我住,老伴又去了西桂省幫忙帶孫子了,現在想來只留下我孤身一人在墨沂城可太好了?!崩详P繼續說道。

米鐸一聽,咬了咬后槽牙,想到父母寧愿回鄉下住破敗祖屋也不愿意留在城里照顧自己起居,真是命好躲過一劫。

“當初要是我選擇回鄉下住就好了。不對,那破地方網太差,又叫不動外賣,每天要自己做飯,狗都不去。”米鐸呸了一口,從懷里揣出手機,高溫下電池續航嘩嘩的往下掉,沒有信號也成了半塊廢鐵,頂多緊急時充當照明燈。

墨沂城附近多的是被挖空了的礦洞,隕石撞擊很容易構成二次坍塌引發余震,因此時不時米鐸還能聽見墻壁傳來遙遠而低沉的轟鳴。

避難所的氣溫在隕落后的第十二個小時來到了高峰,將近五十度的室溫米鐸感到深度窒息,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同時這里空氣流通性極差,汗臭味,嬰兒的屎尿屁味,以及角落簡陋旱廁那遮不住的糞味在空中交融,讓人頭皮發麻。

“有沒有醫生?救命啊,孩子快不行了!”

一名女子惶恐地站起來揮舞著雙手,她手機最后的電量化作了空中光亮的圓弧,在努力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米鐸記得自己在隕落的瞬間沖擊中也努力護住了一名小男孩,可惜事后人家家長只是過來急忙將人拽走,沒有落得一句感謝。

人情冷薄就是如此,冷薄好啊,米鐸為自己下意識的一時心善感到后悔。

“你去隔壁艙室問問,我記得方才有一名醫生過來找我們要水。”

有人在黑暗中回了女人一句,這酷熱的室溫下任何人都懶得動彈,生怕多余的動靜讓身體產生不必要的熱量。三小時前一名孕婦也因為高溫導致暈厥進而流產,而兩小時前,聽說隔壁艙也有老人因中暑呼吸困難離世。

米鐸的一雙眸子在黑暗中悄悄地盯著女人的背影,看著她踉蹌朝著通道跑去。

很快她帶回來一名袒胸露臂中年男子,兩人跪在地上圍著小孩身上一陣摸索,米鐸雖然不知道過程,但能看見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女子頹然癱坐下來,放聲大哭。

孩童的死亡無形中進一步放大了恐懼,而女人的哭聲似乎有莫名的傳染力,感染了附近的一些擔驚受怕的婦孺,不少片刻,角落里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不可抑制的啜泣。

米鐸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女人和孩子們的哭聲尖銳難聽,讓他心煩意亂。

恍惚間,他以為這偌大的穹頂避難所艙室成為一個巨大的烤爐,周圍翻覆都是灼熱的熱浪,他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吐火焰一般。

熱應激效應讓許多人思維混亂、惡心、頭暈、頭痛然后出現昏厥,各種癥狀要救護要醫生的叫嚷絡繹不絕。

這種溫度下大口喝水并不解渴,唯一能做的就是硬撐苦熬,并且祈禱溫度不會進一步上升。

至于救援?這當然是所有幸存者的心頭大事,群眾里幾名有擔當的公務員,已經快速組織起了一些人手,把整個避難所都探索了一遍,只可惜通訊室里配備的信號發射儀器早就和灰塵入了土,沒有半點反應。

“同胞們,大家不用慌張,這里有吃有喝物資充足,我們現在,需要做好心態管理等待救援,我們要相信國家相信政府!救援工作肯定已經在開展中了!”

六小時前,一名自稱是在市檢察院工作的女性官員如是般說道,她叫賈馨,而同樣的話語在每一個艙室她都說了一遍。

九夏國的救援抗災能力就算是米鐸這鍵盤俠都噴不動。

可人力畢竟是有限的,米鐸不會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哪怕是政府也不行。天知道他們是否會想起墨沂城還有幾座核打擊避難所能使用,又怎么判斷他們會把這里的探索救援優先等級放在第幾位,更不用說避難所深處下方百米,外頭被巨大的商場廢墟掩埋,他們怎么探測判斷里頭還有生命跡象?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此時此刻開始挖掘工作,以目前地表一片狼藉的救援環境,那也不知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挖到避難所大門。

因此米鐸躲在角落里,他抗拒與他人交流,他的背包里還有些許臨急臨忙帶出來的零食干糧,以及一些應急藥物,他藏著掖著,絕不分享。他冷眼旁觀那些傷患和病者四處求助,儲藏室里有十分老舊的救急醫療包,但里頭許多物資都已過期,更別說藥物,難解燃眉之急。

要知道隕落瞬間引起的震動,讓許多人頭破血流,更別說在幽閉高溫的環境下,一些體質不好的男女特別是老年人,許多身體的隱疾都迸發出來。

賈馨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迅速組織人手,集結了一支二十人的應急小隊,她充分發動積極熱心群眾,在每個避難艙安排了負責人和通訊員兩人,然后加急清點人數以及確認物資儲備情況。

她甚至羅列出了重要物資清單,讓小隊逐個角落咨詢每一位幸存者,嘗試把特殊的藥物和工具做統一調配。

當然米鐸面對詢問,自然是一副我什么都沒有的模樣。

但反過來當應急小隊分發口糧餅干以及水時,米鐸卻是巴不得搶在第一個,能趁亂多拿一份更是極好。

目前除了高溫侵襲外,這封閉的地下世界儼然一副頗有秩序的模樣。

賈馨粗略統計下目前避難所共有近三千名幸存者,但中青壯年并不多,事發在上班高峰期,能來到避難所的要不是恰好路過的上班族,要不更多是附近的老人和學生。

儲存室里有備戰儲存的罐頭和壓縮餅干,有兩臺生銹的老式柴油發電機以及兩大箱柴油,足夠維持最低限度的照明系統一段時間,要知道幽閉環境下又沒有燈光,這會把人給逼瘋。但用電大戶并不只有照明,還有通風系統。

至于水源,每個艙室都有對應的大蓄水箱和若干裝著礦泉水的桶裝水。桶裝水的質量相對有保障,但量并不足大。而蓄水箱里頭的水放置時間太久不太干凈,好在儲備室里還有濾袋能夠應急用,比起干凈衛生,活下來才是關鍵。

張曉蕾身為墨沂城財政局的一名普通科員,她自愿成為應急小隊的一員,倒不是她作為一名公職人員有多大的覺悟,而是她覺得參與其中能對現狀有更多的了解。

眼前她站在印有“備戰備荒為人民-19M4年封存”的糧食鐵桶前,里頭堆滿裹著石蠟的壓縮餅干。她曾看紀錄片說過,只要密封完好,百年前一戰的罐頭也是能食用的??伤膊唤麚?,這持續的高溫是否會讓儲備糧以及水源變質。

但比起糧食問題,她更擔心今晚的高溫,她和絕大部分的女性一樣,顧不得太多的形象,渾身脫得只剩下內衣褲傍身,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哪個男人還有精力在性事上想入非非。今夜注定非常難熬,地面墻壁,桌椅任何一處可以倚靠的地方都是滾燙的,也不知是被熱暈還是困意席卷,有好幾次張曉蕾感覺意識都已經飄離了身體。

好在他們終歸是幸運的,在所有人無比虔誠地祈禱下,室內溫度在午夜前后開始下降。

這種抽絲剝繭一般的喜悅雖然細小,但卻能緩慢地充盈著每一位幸存者的內心,待到后半夜時,室內的溫度已經來到了三十度以下,不少人已經恢復了正常行動能力,原本病懨一副隨時賓天模樣的米鐸也大口啃了兩把書包里的糖果表示慶祝。

只是這種喜悅之情并沒有持續太久,在早晨七點清點人數時,張曉蕾所在的艙室就有二十四人沒有醒來,他們的意識永遠停留在了那無比酷熱的夜晚。

而更糟糕的是,隨著溫度逐漸恢復正常,隕落后的第二天里,避難所里出現了大面積的腹瀉肚疼情況。

“水不干凈。”賈馨當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原本這些水源正常儲存在陰涼低溫環境里是沒有問題的,但昨日的高溫下,誘發大量細菌滋生,破壞了水源的干凈,而便攜且老式的過濾器根本起不到殺菌的作用。

“我們可以燒水。”

“那會消耗大量的電。”張曉蕾對賈馨搖頭。

“進一步降低照明!分時分區供電?!?

“通風系統才是大頭,儲備室里還有幾個手搖的發電機,不過也就勉強夠給手電筒和輻射檢測器充電了。”

儲備室外,廁所的門前排起了長隊,而米鐸就在其中,他捂著肚子感覺隨時都要噴薄而出,卻又只能咬牙忍耐,要知道這廁所并沒有排水系統,和普通旱廁沒啥區別,兩百多號人在這里拉撒,又沒有清洗一說,早就一片狼藉。

米鐸好不容易解決了問題,他詛咒著自己的悲催命運,回到自己的角落偷偷塞了顆治腹瀉的藥丸,扭頭一看發現老關正躺著睡覺。

“哎,這你都能睡得著,味兒太難聞了,真是往墻上拉稀……發糞圖強啊?!泵阻I拍了拍老關的肩膀,老頭今早也拉了三次,都快拉虛脫了,沒了精氣神,本來之前降溫時還絮絮叨叨好多廢話的。

可惜米鐸這一拍不打緊,只感覺手上一陣滾燙。

他頓了一下,趕緊伸手又摸了摸老關的額頭,果然高燒。

老頭哼哼唧唧,氣若游絲,整個人渾身滾燙,和已經降到十五度以下的室溫形成強烈反差,這會兒老頭不赤裸身體喊熱了,反而是嘀嘀咕咕要衣服被子。

米鐸沒有辦法,只能給臨時的“艙長”匯報情況。

可惜這種因為細菌感染引發的腹瀉和高燒老關并不是獨一例,隨著時間推延,在隕落發生的第三天早晨,整個避難所有將近一半人都得了病。

而更糟糕的是,正如張曉蕾所擔心的一樣,新打開的一批儲備糧出現了問題。首先因為年代久遠,當時的密封工作做得就不夠妥當,許多食物的罐頭和袋子的包裝都出現破損,其次是因為高溫導致食物變質,部分罐頭打開來就能聞到撲鼻的酸臭。

“一天之間,原本都不缺的食物和水都出了問題?!辟Z馨滿臉愁容“藥品也遠不夠用,更別說抗生素了,有的病人情況嚴重的都應該要打點滴的?!?

“我們再在避難所里問一圈,也叫人抓緊搜尋一下還有沒有能用的物資。”

“盡力而為,但愿吧?!辟Z馨強忍著不安,望向了桌面上的電報機,還真得把希望寄托在救援上。

米鐸隔著老遠看見儲存室里正在交談的張曉蕾和賈馨,畢竟這是目前三號避難艙唯一的光源,身旁的老關高燒不退又吃不下飯,醫生來看過兩次也表示無能為力需要抗生素救治,不過現在可好了,醫生自己也病了,老關更是沒人能管。

米鐸在黑暗里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悠,左思右想,最后還是心軟了從包里夾層拿出了抗生素,偷偷合著自己留下最后點礦泉水塞進了老關嘴里。

“蒼天啊,大地啊,救援啥時候才能到?”米鐸的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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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輻射云塵籠罩了墨沂城的上空,從遠處望過去都是一片灰褐色的世界,宛若世界末日一般。季桀不得不說當他從軍用直升機上空看到這幅遠景時,內心的震撼無與倫比。

當他習慣性地從包里拿出相機想要拍攝,葉禪并沒有制止。

“拍遠景可以,但到了目的地了就別拿出來了,相機容易讓人神經敏感?!比~禪知道季桀是聰明人,換個人她就要讓衛兵沒收設備了。

二十分鐘后,季桀在臨時停機坪降落,看著不遠處連片的白色營房,炊事的煙火斷斷續續升起,那是難民的臨時安置點。環顧四周,車水馬龍但卻不見人聲喧囂,行人匆匆面色凝重,他能感受到每一名戰士,眼眸里神情都帶著嚴肅和沉重,還有一絲莫名的悲涼。

葉禪帶著季桀往前走了一段,右前方有個偌大的土堆,攏得高高的。

走過土堆,眼前視野一片開朗,是一塊大平地,平地上頭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成片的黑色膠袋。

而平地的盡頭,有一個大坑,土堆里的土,大概就是從那挖出來的。

“這些袋子……”季桀饒是知道答案,仍舊心頭悸動。

葉禪并沒有回答,她的眼角有了些許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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