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浸月的話鋒突轉讓陸程腦中警鈴大作。

“啊？”陸程直視著女孩的眼眸，想從其中找到些端倪，“這又是什么說法？”

夏浸月的目光無處可避，她無數次在腦中組織的話語涌到嘴邊，可卻始終沒有辦法脫口而出。

她斂去臉上的悲憫，轉而輕笑著大力拍著陸程的肩膀：“只是覺得，在聚會上和暗戀已久但最終沒走到一起的女孩子見面會很尷尬吧？”

“我擦，下次能不能別窺屏啊！”陸程緊繃的神經被她一句話洞穿。

“葉芊芊，是叫這個名字吧？”

“不提也罷！年少時被小頭控制大頭的窘態罷了！”陸程揉搓了一下額角。

夏浸月不語，掩著嘴輕笑，那儀態活像是看著'愚蠢的人類'的野貓。

“笑啥，你就沒有年少時情竇初開的時候？”陸程給她盯得渾身發毛，開始為自己開脫。

“沒有，你會每天對自己一到訓練課就打得你死我活的同學們產生愛慕情緒么。”夏浸月輕描淡寫地戳了一下自己金色的眸子，“而且在我們那里，帶有金眸的人都被視為不詳。”

“你們那個世界的人這么沒眼光？你剛穿越過來睜開金色眼眸的時候，給我帶來的驚艷感完全不亞于第一次坐摩天輪。”陸程瞪大眼睛豎起了大拇哥。

“你不要以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就能討我開心。”

盡管夏浸月嘴上是這么說，但很明顯那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還是出賣了她。

“哪有，實話總是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陸程的糖衣炮彈一顆接著一顆。

“你當初在葉芊芊面前也是這樣的嗎？”

“那倒沒有。”陸程神色一僵，“怎么又提到她了？”

“好奇，說來聽聽？”夏浸月掩著嘴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壞心眼。

陸程其實倒不是非常避諱那段回憶。

“我和葉芊芊最初只是網友，后來上了高中時候才發現現實里居然認識。”陸程擺擺手，“之后自然就是哥布林自以為是地幻想擁有一個動漫式的青春戀愛喜劇展開。

當初我甚至連小說名都編好了，就叫《每天深夜找我哭訴的網友竟是現實班花？》。”

“后續呢？”夏浸月雙手捧著下巴，滿懷期待。

“后續發現青春戀愛喜劇沒展開，馬戲團表演倒是上演了一出又一出。”陸程說，“人家確實還是一有情緒了，就在網絡上找我傾述，而我倒是連課都聽不進去了，每天都想著怎么追求到她。

后來發現人家只是純粹地把我當成情緒垃圾桶。”

“好悲傷，那最后總歸有個結果吧。”夏浸月聽故事聽上癮了，在一旁接二連三地捧哏。

“結果就是……表白對于他人而言是沖鋒的號角，對于我來說是馬戲團出演的口哨。”陸程說著這話時臉上竟沒有露出多少遺憾和無奈，“一經吹響就把大伙給逗笑了。”

夏浸月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擺出何種表情了。

因為眼前這個家伙，不管是怎么樣悲傷的經歷，從他嘴說出來都能變成充滿黑色幽默的玩笑話。

以至于夏浸月不知道此時該被他的笑話給逗樂，還是為他當年的失戀感到惋惜。

她聽說安慰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分享相同的一段經歷，引發共鳴……

但剛才陸程自我解嘲的時候，她還能拍出一張證件大聲說出'這也是我的全家福'。

現在她又沒失戀過，哪來什么共同經歷來分享啊？

“純愛戰神的末路么。”夏浸月只能這樣回答。

其實'純愛戰神'這個詞還是她在歷史書上看來的，在這個百年前文娛豐富的時代，純愛戰神這個詞被提及得很頻繁。

“哪有啥純愛戰不戰神的，只是一群對'愛'賦予了不切實際的神圣妄想的可憐蟲。”陸程立即反駁。

夏浸月又噤聲了，她承認自己實在說不過這家伙。

“年少時的愛總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一不小心摔了個粉碎。”陸程緊接著又感慨。

“這句話是誰說的？”夏浸月接過話茬。

不知為何，夏浸月總覺得這句話有些似曾相似。

“呃……”陸程沉吟兩秒，“一個偉人說的。”

“哪個偉人？”夏浸月繼續追問。

“……沒哪個偉人，我自己瞎編的。”陸程理直氣壯。

“……好有哲理。”

夏浸月這才想起來這句話的出處來源于哪，正是她家那本藏在書柜暗格的禁.書《弒夜書》，翻開書的扉頁就是這句話。

而《弒夜書》的作者，名字恰好叫……

話茬似乎到此為止了，兩人視線交匯了一下，又墜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里。

“嗯……年輕真好。”

“嘖，年輕真好。”

在同一屋檐下，兩個正值未來明顯多余過去的年紀的人，幾乎同時從嘴里蹦出這句話。

兩人對視，大眼瞪小眼，又開始在康橋下蓋下被了。

“話說，這才下午，你就穿越過來了，不會就是為了看我晚上聚會的笑話吧？”

“那倒沒有，而且我也來不及看你晚上聚會的笑話了，我這次在六點半前就要回去了。”

“怎么這次穿越時間不放在晚上？”

“在那邊出了點意外。”夏浸月的神情又恢復了常態。

陸程自知那不是什么方便詢問的事，只能轉移話題：“那看來這次穿越過來是有正事了？”

“倒也沒有……”

“那你過來干嘛……”

“可能就是單純想過來看看你？”夏浸月深思熟慮了許久，最后一臉嚴肅地說出了這句話。

“你不要這樣，這話說得像是跑墓前上墳一樣。”陸程著實有些忍俊不禁。

“不歡迎我？”夏浸月雙拳蜷在眼前，擺出一副小女孩說哭就哭的姿態。

“那倒也不是……”陸程豎起大拇哥，“還有您這一拳能把運鈔車送上天的女俠在那賣萌，是不是有點魯智深葬花的意思了？”

“給你一拳！”夏浸月不輕不重地在他胸口上錘了一下。

…………

窗外正值中午，昨夜的雨一直延續到現在都還未停歇。

“說起來……”夏浸月遲疑了一陣，最后輕輕地詢問，“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說過給我點播一集《哆啦A夢》來著？”

“原來你還惦記著這事啊？”

閑著也是閑著，距離晚上的聚會還有大把的時間，陸程干脆打開了液晶新媒體電視。

這個時代幾乎已經找不到播《哆啦A夢》的頻道了，陸程只能在電視自帶的媒體系統里大海撈針，翻了大半天才找到這部動畫片的劇集。

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中間隔了一個枕頭的距離。對于夏浸月來說是體驗舊時代文化產品的新奇，對于陸程來說是回顧童年的時光。

每一集幾乎都能看到最經典的橋段，大雄抱著那只圓頭藍色機器貓哭爹喊娘“哆啦A夢快幫幫我啦！”，無可奈何的哆啦A夢一臉無奈地說著“真是受不了你啦野比大雄”，一邊從兜里掏出各種各樣新奇的寶貝幫大雄度過難關。

夏浸月的笑點有些不明所以，全程她的嘴角幾乎都沒動過一下，但陸程用余光瞟向她的側臉，又覺得她看得很入神很專注。

當然也有可能是學生上課時的假裝專注，實則心不在焉？

世界變得很安靜，窗外的雨聲似乎都小了不少，只有電視中動畫片的音效，以及夏浸月均勻的呼吸聲。

陸程偏過頭看向她，女孩的胸膛起起伏伏，輕挑著眉梢，盯著《哆啦A夢》的片尾ED微微走神。

“陸程？”夏浸月忽然輕聲地直呼著他的全名。

“我在。”陸程雙手捧著遙控器，下意識回應。

“時間……似乎不多了。”女孩忽然輕聲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