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競技場整體以白石構成，地面鋪滿半透明的星巖，能根據戰斗強度自動調節魔法吸收率，避免觀戰者受波及。外牆刻著歷代國王與英雄的浮凋，同時劍指天空，延伸出一層層淡銀色結界，陽光灑落時，空氣中會浮現微弱的魔法文字。

「上面是每位先祖和英靈，留給后世的圣語。」特里國王站在她身后解釋，他耍了個小把戲，用自己的天賦—時間暫停，來替葳爾爭取休息時間。

長輩總喜歡替喜歡的孩子多考慮一點。

特里國王帶著她向前走，把被暫停動作的克羅森推到一旁。

「來，站這里，這里能清楚聽見圣語。」

「圣語？」

「是的。」特里國王閉上眼：「妳仔細聽。」

葳爾閉上眼，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好像還有…一個歌聲！

一開始是模糊的輕吟，像搖籃曲；接著，她聽清了字句：

『隨心而去，言行合一，倘若心失其明，終將為劍所吞。』

聲音斷續，彷佛是不同時代、不同聲音的重疊，有的蒼老、有的年輕，有的哀傷、有的決絕。

那些聲音在她心中泛起漣漪，心跳不自覺加快，背上的圖騰一陣發熱，如同那些圣語正穿過她的骨血，印證些什麼。

「……這些……是他們留下的話？」她低聲問道，聲音微顫。

特里國王睜開眼，語氣平靜卻飽含重量：「是。那是歷代先祖、英靈的意志。他們的臨終之語未曾散去，而是化為言靈，融入結界之中。」

「隨著時間流轉，這些話不斷堆疊、交織、加固，」

「如今，它們守護著我們，同時也庇佑著你們。」

「時間差不多了，葳爾，打起精神來，記住你聽見的圣詞。」

特里國王的聲音逐漸消失，視野逐漸朦朧，葳爾眼前一陣扭曲。

下一瞬，她已站在競技場上。

歐泊特與希禮已站在她對面，神情專注。

而克羅森…..

跌坐在最遠的一頭。

其他人：「…」

「你隊友在那里。」特里國王不耐煩的踢他，指著歐泊特的方向：「還不給我滾過去！」

歐泊特嘆了口氣，希禮撫臉不忍直視。

在開始之前不能使用魔法，所以他們還得等克羅森跑過來。

「臉都被他丟光了。」歐泊特低聲抱怨。

希斜眼看他：「你也差不多，幼稚鬼。」

「鬼？哪里有鬼族？」克羅森氣喘吁吁地插嘴。

兩人默契地翻他一個白眼。

克羅森默默走回隊伍里他的位置，臉上毫無波動，內心卻早已被疑問塞得滿滿。

「孩子們，準備好了嗎？」

特里國王站在觀賞臺，代表皇家的旗幟立在中央，飛揚的旗幟阻擋葳爾與克羅森三人的視線。

歐泊特舉著弓，諾大的雙翼在背后展開，羽影遮天，無形之中給人許多壓力。

希禮的雙眼泛著湛藍光芒，掌中短刃藏在袖間，腳下魔法陣微微震顫，只待一聲令下，便會立刻啟動。

而葳爾就只是，退后一步。

「……怎麼回事？」特里國王眉頭一皺，低聲問旁邊的莉絲隊長。

「等著看就行了唄。」莉絲翹著二郎腿，啃著糖果：「少廢話，快開始吧。」

突然被兇的特里國王委屈：「知道了，表姐。」

他手臂一揮，旗幟猛地升空，如開幕的帷幕。

「比賽開始！」

旗幟自空中揚起的瞬間，歐泊特已躍身而起，雙翼展開，震起一陣氣流。他盤旋于半空，弓弦迅速拉滿，指尖閃爍著魔力的光芒。

第一支箭離弦而出，帶著強烈氣流，直射葳爾眉心。

地面上，希禮的魔法陣隨之啟動。符紋自他腳下蔓延開來，如湖面上瞬間擴散的光波，帶著某種不容違抗的氣勢。

「別動。」

希禮低聲開口，聲音冷靜而清晰。

葳爾站在場中央，紋絲未動。她眉眼低垂，神情如同戰前沉思的凋像。

就在箭矢即將穿過她額前的那一瞬，她輕聲吐出一句話：

「吃掉。」

一道黑影如煙從她影子里竄出，形如獸口，一口將箭矢吞沒，無聲無息地抹去所有魔力痕跡。

歐泊特眼神一沉，立即再次拉弓。

第二支箭矢自指尖凝聚，箭身纏繞魔法陣的刻印，符文如蟒蛇一般流動，閃耀著冷冽的綠色光芒。

葳爾同時，克羅森化作獸型，四肢貼地，身影快如疾雷，從另一側方向撲向葳爾。

希禮的陣法也在此刻完全啟動，蔚藍光柱自地面拔起，如盾牆般封鎖戰場邊緣。

「慢。」

葳爾的影子停了一瞬。

第二支箭矢穿透空氣，筆直命中葳爾的肩膀。利箭貫入肉體，爆出一團鮮血。

同時，克羅森利爪劃過她的右臂，皮開肉綻，血珠迸飛。

她的上半身在短短數秒內被鮮血染透，衣袖濕黏地貼在肌膚上，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上，染出一朵盛開的深紅。

「你為什麼不躲？」

歐泊特壓著怒氣開口，聲音低得像雷雨前的悶響。

從頭到尾，就只有他們三人在認真作戰。而葳爾那副漫不經心、毫無防備的模樣，像是這場對決對她毫無意義，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不想打，當初為什麼要答應？！」

他步步逼近，語氣愈發尖銳。

「直接退出小隊就好了，現在裝著死人樣給誰看？」

歐泊特丟掉手上的弓，快步朝葳爾走來，一把抓住她的衣領：

「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整天想的只有護衛隊，你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當隊友！」

「你這個自私的….」

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穿過去了

歐泊特緩緩低頭，一把紫色的長劍從他的胸口刺進身體，疼痛緩緩蔓延至他的全身，歐泊特嘔了一口血，整個人無力地往下倒去。

「——歐泊特！」

希禮瞳孔驟縮，第一時間沖過去接住他的身體，雙膝重重跪地，聲音里滿是驚駭。

空氣驟然凝結。

一聲獸吼劃破寂靜。

克羅森仰頭咆哮，魔力在他體內迅速運轉，下一秒，他撲向葳爾，動作快得如影閃電。

尖牙閃爍寒光，獅掌如鋒。

他撕裂葳爾的后背，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瞬間炸開，鮮血如泉涌。

葳爾身形劇震，膝蓋一軟，幾乎跪倒。

黑色圖騰在她背后如活物般竄動，像藤蔓從頸后蔓延，攀附上她的肩頸、耳際，黑色的紋路在肌膚下跳動，像是要從她體內爬出來。

好痛…..

『把妳的身體交給我就不痛了。』

是誰在說話？

『我就是妳呀。』

『鬼族的你。』

不是我！

我不是鬼族！

比薩生鬼王的聲音和她的交疊一起，在腦中不停重複：

『成為鬼族，壯大我族，成為我手上的一把劍就能得到自由。』

葳爾頭痛劇烈，想脫離這種痛苦，神經被拉扯到極致，全身動彈不得，她像被困在自己的身體里一樣。

她變成自己的牢籠。

克羅森將再次落爪時，希禮察覺到了異狀：「克羅森停下！」

「不太對勁。」

希禮盯著葳爾，眉頭緊皺。

葳爾伏在地面，像斷了線的人偶，面無表情，雙眼空洞，臉上隱隱出現奇怪的圖騰。

她身上不是只有一個詛咒嗎？

為什麼還有別的東西？

仔細一想，葳爾今天確實表現得十分異常。

變得有點…不太像她了。

希禮望向特里國王的方向，特里國王沒有發出任何制止的訊號，證明他們認為危險程度不至于停止。

又或是，他們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驟然之間，一大片陰影襲來，擋住他們頭上的光線。

「烏云？」克羅森皺眉。

他們抬頭，云層灰白交錯，卻透著不自然的陰影，不太像是烏云，倒像是被影子蓋住了。

等等….影子！

黑影在地面劇烈蠕動，化為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巨嘴，燃起紫色的烈焰，朝他們撲來！

克羅森立刻揮出魔法盾，抵住火焰沖擊：「火勢太大了！」

火焰將盾面炸出裂痕，瞬間崩碎。

他試圖發出反擊，卻一一被巨嘴吞噬，火焰越吞越旺、身形也越來越龐大。

「不好，他要反擊了！」

克羅森腳下升起金色魔法陣，與希禮的藍色陣式疊合，金與藍的魔力交織成一道光束，包復他獅形的身軀。當魔力灌滿四肢，他的眼眸綻出如寶石般的金光，目光透著威嚴，這隻年輕的獅子儼然有了王的氣勢。

「退下！」克羅森與希禮同聲吼道。

回音震盪整座競技場，與高空的結界產生魔法共鳴，承載英靈意志的魔法文字，隨之閃爍出藍色光芒。

『醒醒，女娃娃。』

『快醒醒。』

在葳爾快被痛苦撕裂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段微弱的歌聲。

「圣…圣語….」

葳爾張開雙眼，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只能瞧見數個光芒。

原來，圣語是英靈一部分的靈魂。

『小娃娃，隨心而去，』

『記住了，隨心…』

葳爾倏然睜開雙眼，即使圖騰佈滿半邊臉龐，她的眼神卻無比清明。魔力在體內奔涌，彷彿失落的靈魂終于歸位。

「我不是鬼族。」她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葳爾烏西力亞。」

魔力凝聚成劍，她雙手握緊劍柄，劍尖朝向地上的影子，用力往下一刺！

「離開我的身體！」

紫色烈焰從劍鋒竄出，迅速席捲整個影子。

在言靈與巨嘴碰撞的瞬間，火光升騰，藍、金、紫三色魔力在地面交纏，爆出劇烈的能量波動。

下一瞬，一團燃著淡紫烈焰的魔力彈飛而出，朝克羅森與希禮撲來！

就在即將撞上的前一刻，它陡然轉彎，沖進巨嘴口中。

戰場陷入短暫的靜默。

魔力散去，葳爾的身影逐漸清晰。

她單膝跪地，肩膀微微起伏，長劍插在地面支撐著她的身體，劍刃上仍殘留著些許熾熱的紫光。

影子隨著陽光斜灑而拉長，而在那影子之中，一團黑影微微蠕動。

原本在戰斗中狂暴的巨嘴，此刻已縮小成掌心大小，乖巧地待在她的影子里，吞吞吐吐玩著火球，看起來像隻小精靈。

克羅森也恢復人形，氣息微喘。

他和希禮的目光緊緊鎖在葳爾身上，魔力化為武器，緊緊握在手中。

兩人彼此交換一個眼神：

葳爾一動，就攻擊。

希禮點頭，指間亮起微光，短刃已準備待發。

「打架結束！」

莉絲隊長放下茶杯，身影一閃，瞬移至歐泊特身旁。

她蹲下身，掌心貼上他胸膛。綠色魔力如絲線流淌，交錯織入他體內，像是在替破損的生命織補裂縫。

不消片刻，傷口癒合，歐泊特也悠悠轉醒。

「我……死了嗎？」他虛弱地開口，神情恍惚。

視線掃到希禮與克羅森后，他表情更驚恐了：

「你們也……死了？」

希禮翻了個白眼，直接把他往旁邊推，拍拍膝上的灰，無情地起身。

他到底為什麼會加入這支不聰明的隊伍。

克羅森見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悄悄往后退兩步。

他似乎明白自己為什麼總被翻白眼了。

歐泊特在地上翻了兩圈，這才徹底回過神來，自己只是暈了過去。

腦中忽然浮現當時的畫面，他猛地轉頭，看向對面那道沉靜無聲的身影。

葳爾依舊單膝跪地，一動不動。整個人彷佛失了魂魄。

鮮血在她腳下染出一圈深紅，莉絲隊長和特里國王合力，才能將血止住。

「她……這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像是被控制了。」歐泊特低聲問。

「她什麼她，人家有名有姓，叫葳爾！」莉絲隊長語氣嫌棄，雙手抱胸。

「吵個架就把人當仇人，幼不幼稚？」

她瞥了歐泊特一眼，語氣冷淡卻扎人：

「她雖然違反團體精神，但克羅森被下咒的事，怪不到葳爾頭上吧。」

她語鋒一轉，看向希禮和克羅森：

「至于你們兩個，不阻止隊友犯蠢，是因為心里覺得葳爾是個累贅吧？」

三人皆是一愣，隨即低下頭，視線閃爍，沉默不語。

莉絲隊長看著這反應，暗自松了口氣。

至少，還懂得反省。

這三個孩子都不壞，就是太年輕，太自我。起初，他們大概是真的接納葳爾了吧。

如果沒有新生訓練那件事，若能安穩地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今天根本不會打起來。

或許，站在葳爾身后的人，就會是他們。

只可惜，他們和葳爾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莉絲隊長走到葳爾身邊，抬手點了點她的眉心：

「跟著他們。」

葳爾沒說話，乖乖起身，走到三人旁邊。她左右看了看彼此間的空隙，最后毫不客氣地擠開克羅森，站到希禮身側。

「好選擇。」莉絲隊長頷首贊賞：「這個你一拳就能打暈。」

她語氣帶笑，拍拍葳爾的肩：「記著，如果他們三個再敢欺負妳，就揍他們，知道嗎？」

葳爾默默點頭，抬起右手，五指彎曲，向她秀出自己結實的拳頭。

「沒錯！」莉絲隊長也握拳：「拳頭！」

「好了好了。」特里國王終于開口打斷，語氣帶著無奈：「她又不是傻了。」

他轉向三人，語氣溫和：

「帶她去治療院找肯辛亞，有什麼想問的，都能問他。」

他指尖泛起一道光，迅速在空中滑動幾下，四人手腕上憑空出現一條光線，將他們拴在一起。

「葳爾就拜託你們了啊。」

四人離開后，莉絲看著他們背影，若有所思地問：

「你剛剛忘了宣布，這場架，到底誰輸誰贏。」

特里國王沒回頭，只是笑著往反方向走去，聲音悠然傳來：

「等著看吧，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