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踩著晨霧回到青蚨門偏院時，靴底的青磚還沾著藏書閣外的露水。

他反手扣上木門，從懷里摸出半枚玄陰令牌，在晨光里仔細端詳——青銅表面的刻痕泛著冷光，與三個月前枯骨潭底那具玄陰谷弟子的尸身上，那枚被腐水侵蝕的令牌紋路如出一轍。

“玄陰谷的人，怎么會盯著我？“他捏著令牌的手微微發緊，指節抵在案幾上，茶盞里的殘茶被震得泛起漣漪。

窗外傳來雜役掃落葉的沙沙聲，他突然想起雷虎總說“青蚨門的掃帚星“，可如今這“掃帚星“頭上，倒真懸著把帶血的刀。

正想著，院外傳來兩下輕叩。

林羽迅速將令牌塞進枕下，拉開門便見柳七抱著一摞賬冊站在廊下。

這位外門執事今日沒穿常服，月白衫子下擺沾著泥點，眉峰緊蹙：“晨練時見你演武場劈石鎖，那掌風里的腥氣......“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林羽腰間的短刃，“可是出了岔子？“

林羽側過身讓他進屋，反手插上門閂：“昨夜在藏書閣，撞見兩個跟蹤的，一個服毒自盡，留了半枚玄陰谷的令牌。“

柳七的指尖在賬冊上掐出白印：“玄陰谷三年前被九大門派圍剿過，殘黨早該散了......“他突然頓住，目光落在林羽腰間那枚青蚨門弟子玉牌上，“你前日說在枯骨潭遇襲，那刺客的手法......“

“是玄陰谷的'三陰指'。“林羽接過話頭，喉結滾動，“他們盯上我，要么為魔丹，要么為......“他沒說下去，視線落在案頭那本被燒出焦洞的《血魔錄》殘卷上。

院外突然傳來粗重的喘息聲，雷虎撞開院門沖進來，腰間的銅盆叮當作響——這雜役出身的漢子總愛用銅盆裝拳譜，說是“比布包經摔“。

他額角掛著汗，手里還攥著半塊冷饃：“羽哥！

前院有人找你！

那玉衡宮的慕容云，說要跟你切磋！“

林羽的瞳孔微微收縮。

慕容云？

上月隨蘇瑤來青蚨門交流時，這玉衡宮旁支弟子總愛遞他桂花糕，說是“見你總吃冷飯，怪可憐的“。

可昨夜藏書閣那兩人的腳步聲，像極了玉衡宮弟子特有的“踏云步“。

“他說什么時候？“林羽摸出枕下的玄陰令牌，在掌心轉了兩圈。

“三日后卯時，演武場。“雷虎抓了抓后腦勺，“還說要請執法堂副堂主當裁判，說是'公平切磋'。“

柳七突然將賬冊重重拍在桌上：“玉衡宮和玄陰谷素無往來，但慕容云的表兄是玄陰谷外圍的'青蚨'——“他猛地閉了嘴，目光掃過林羽發白的指節。

林羽卻笑了，笑得像寒潭破冰：“那就三日后。“他轉向雷虎，“去后廚拿壇醉仙釀，找老周頭借十張魚線網；柳七，你帶兩個信得過的兄弟，把演武場四周的槐樹皮刮一層——玄陰谷的人愛藏樹上。“

雷虎的眼睛亮起來，攥著銅盆的手青筋暴起：“得嘞！

我這就去！“他轉身時帶翻了條凳，卻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柳七望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氣，又轉頭看向林羽：“你真打算......“

“引蛇出洞。“林羽打斷他，指腹摩挲著短刃的血槽，“若慕容云是玄陰谷的人，他要的要么是我體內的魔丹，要么是......“他沒說完，窗外掠過一只灰鴿，翅膀帶起的風掀動了案頭的殘卷，“血魔錄“三個字在風里忽隱忽現。

三日后的演武場被晨霧裹著，像塊浸了水的玉。

林羽站在場中，掌心攥著顆深青色藥丸——寒髓草提煉的鎮魔丹，入口時苦得他舌尖發顫。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魔毒在翻涌，像有條火蛇在血管里游走，但鎮魔丹的涼意正一寸寸往上壓，將那股腥甜的血氣鎖在丹田。

慕容云踩著晨霧走來，月白錦袍繡著玉衡宮的寒月紋，腰間懸著柄烏鞘劍。

他老遠就抱拳笑道：“林兄，早聽說你近日武藝大進，小弟特來討教。“

林羽望著他眼底的陰鷙，突然想起昨夜在偏院房梁上發現的細鋼絲——和玄陰谷“鎖魂絲“的材質一模一樣。

他勾了勾嘴角：“請。“

執法堂副堂主站在高處，手里攥著本黑皮密檔，封皮上沾著墨跡。

他的目光掃過林羽，又掃過慕容云，喉結動了動，將密檔往袖中塞了塞。

第一招是慕容云先動的。

他的劍走的是玉衡宮“寒月訣“的路子，劍尖帶起的風里有霜氣。

可林羽知道，這不過是幌子——方才慕容云抬臂時，袖口閃過一線青黑，那是玄陰谷“蝕骨毒“的顏色。

“好劍。“林羽退了三步，故意露出左肋的破綻。

慕容云的劍尖果然刺來，快得像道白光。

林羽不閃不避，待劍尖要觸及衣襟時，突然沉腰轉胯，左手成爪扣住慕容云的手腕——這招是青蚨門“抓筋手“，專破鎖拿之術。

慕容云的臉色變了。

他想抽手，卻發現林羽的手像鐵鉗般鉗住他，腕骨傳來的劇痛讓他額頭瞬間沁出冷汗。

更讓他驚恐的是，林羽掌心傳來的熱度里，混著股讓他靈魂發顫的腥甜——那是魔功的氣息！

“該我了。“林羽低喝一聲，右掌按在慕容云肩井穴上。

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藏“噬心震“——他融合魔功精要后自創的招式，內勁如鋼針般順著經脈刺入。

“咔嚓！“慕容云的烏鞘劍應聲而斷，碎片飛濺。

他踉蹌后退兩步，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額角的汗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片青黑。

全場嘩然。

演武場四周的弟子交頭接耳，執法堂副堂主的手死死攥著密檔，指節泛白。

林羽彎腰扯住慕容云的衣袖，用力一撕——雪白衣料下，一道玄陰谷特有的青鱗刺青赫然顯現，像條盤踞的毒蛇。

“玄陰谷的細作，混進玉衡宮，又來青蚨門。“林羽的聲音像淬了冰，“你到底在找什么？“

慕容云的臉瞬間慘白。

他望著四周圍過來的執法弟子，突然尖笑起來：“找什么？

蘇瑤該看看她護著的是什么東西！“他猛地轉頭看向執法堂副堂主，“你給我的密檔呢？

上面記著林羽的魔功......“

“住口！“執法堂副堂主厲喝一聲，卻晚了。

林羽的目光掃過他藏在袖中的黑皮密檔，突然明白昨夜藏書閣那兩人的來歷——原來青蚨門內部，早有內鬼。

演武場的鐘聲響了，悠長的余音里，林羽聽見山風掠過山巔的聲音。

他抬頭望去，只見遠處山巔立著道白衣倩影，廣袖被風掀起，像朵在霧里開的蓮。

是蘇瑤。

可還沒等他開口，后頸突然掠過一道寒意。

那是被人窺視的直覺，像根細針扎在脊椎上。

他不動聲色地垂眸，看著自己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在他腳邊，有六道若有若無的陰影，正從不同方向緩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