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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

爺爺蘇躍崗已經七十多歲了,滿臉皺紋,他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唉!冬元、冬玲、冬寧、冬敏都讓開吧,讓他把牛牽走。”

蘇冬玲:“我不!”

蘇冬寧:“我不!”

蘇冬敏:“不讓!”

蘇冬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

劉正發在旁邊笑嘻嘻:“冬元,不肯賣這兩頭牛犢,是不是想等它們將來長大給你用來娶媳婦哪?哈哈哈…”

劉正發的話,也引得旁邊部分村人的一陣嬉笑。

劉正發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說話做事很不著調,蘇冬元兇狠的盯了他一眼。

蘇冬元這么兇狠一盯,嚇的他臉色一變,立刻閉了嘴。

在這個年代的這片農村,成年壯牛,是很好的娶媳婦的彩禮,當然,有縫紉機、自行車更好。

蘇冬元沒有用牛當彩禮的想法,單純是不舍得賣。

買牛人貪婪的看了看兩頭牛犢,又看了看兩頭壯牛。

見蘇冬元幾人還是不讓開,轉過頭來,盯著蘇躍崗說道:“蘇老頭,是你說要賣牛,我才過來的,到底還賣不賣?賣,你就自己把你這幾個傻不拉幾的東西拉開,不賣,我可就走了,沒有那么多時間跟你們扯。”

遠一點的地方有人小聲議論:“這兩頭牛犢已經半大了,再養一段時間,長大一些,價錢就能翻倍,這家人真是夠蠢的,現在就想把這兩頭牛犢賣掉。”

“誰說不是呢!”

也正因如此,買牛人鬧了這么久,不想輕易放棄。

這時,蘇躍崗不得不再次說道:“冬元,讓開吧,家里的確沒錢了。”

蘇冬元:“啊爺,牛不賣!”

蘇冬元知道啊爺也不想賣牛,但他一時拿不出錢來。

蘇冬元喊家里人的時候,一直都是用啊,他也知道應該用阿,但是,每當用阿,他都想起太阿倒持的阿。

太阿,鋒利的利劍,他怕傷著家里人,就一直用啊,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強迫癥吧。

蘇躍崗看著蘇冬元:“不賣牛咋弄?”

蘇冬元:“啊爺,不急,到時候再說!”

買牛人嘲笑道:“嘁!到時候再說?到時候拿不出錢來你怎么說?”

蘇冬元兇狠的瞥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買牛人臉色一怒,看了看蘇冬元手里的砍柴刀,然后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蘇冬元,不再說話,他倒不是怕蘇冬元,只是為了兩頭小牛犢犯不上拼命。

蘇躍崗見蘇冬元態度堅決,只能轉過頭,滿臉歉意的對買牛人說道:“對不住了,是老頭兒考慮不周…”

“呸!一家窮鬼!浪費我時間!”

買牛人見蘇躍崗這么說,就知道想買這兩頭牛犢暫時是沒戲了,心里很是不爽,恨恨的罵了一句,才轉身走了。

蘇冬元沒有阻攔,雖然他現在很想上去將這個人揍一頓,搧他幾個大嘴巴,但是,對方不是死人,不會任由他揍。

如果蘇冬元和他打架,萬一失手把人打成重傷,是要賠錢的,現在家里沒錢,那時候,就由不得他不賣牛了,甚至,可能連黃牛、水牛都要賣了給人賠錢。

以后找個機會狠狠的教訓一番這個出言不遜的買牛人就是,現在不能沖動。

蘇冬玲、蘇冬寧、蘇冬敏見買牛人走了,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然后才喜笑顏開的牽著幾頭牛吃草去了。

周圍的村里人見事情有了結果,都三三兩兩的小聲議論著離去。

“不賣牛他家咋整啊?”

“不知道,可能是真的讓孩子不上學了吧,杜紀言家不就是這樣?他家那幾個孩子都不去上學了,全在家里幫著干農活。”

“這也不是不行,農村人家,家里的孩子讀書如果不是很厲害的,讀那么多書有啥用?還不是回家干農活?”

“話不能這么說,劉卓禮不就是比別人多讀了點書才被選去學校當老師的?就他那德行也能當老師?學校選人的人真是瞎了眼!”

“唉!誰讓學校沒幾個老師呢?只能矮個子里拔高個。”

“那也不能選他啊!簡直誤人子弟。”

“……”

村長過來寬慰蘇躍崗幾句之后,也離開了。

蘇躍崗唉聲嘆氣的走回了家里。

蘇冬元抬頭看著上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蘇冬元家所有的這個村子,叫里儉村,這片地方,經過幾次反復,今年才算徹底完成分田到戶。

也就是從今年開始,家里種田才會有一些稻谷剩余。

傍晚。

啊爺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給蘇冬煜講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老人老到走不動了,在家只能吃飯不能干活,他的兒子和兒媳婦就商量著說,老頭老了沒有用了,還要吃那么多飯,浪費糧食,不如扔到后山上去算了。”

“于是找來一個竹框一條竹擔,將老人裝入竹框里,兩人一前一后將老人扛了出去,一路走到后山,老人有個聰明的小孫子,也一路跟了過去,夫妻兩把老人一扔,就準備往回走。”

“老人的小孫子突然說道:‘竹框還沒有拿。’”

“夫妻兩隨口說道:‘扔了吧,沒用了。’”

“小孫子則說道:‘扔了,以后我拿什么扛你們?’”

“兩夫妻一聽:小孩學大人,大人怎么做,小孩將來就怎么做!很是驚恐,立刻吭哧吭哧的把老人扛回了家里。”

“哈哈哈…”蘇冬煜開心的笑了起來,然后又催促啊爺:“啊爺啊爺,再講一個,再講一個。”

蘇躍崗笑著摸了摸蘇冬煜的頭:“好好好,啊爺繼續給你講。”

只是,誰也沒有發現,蘇躍崗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眼神深處,充滿了悲涼。

不遠處,蘇冬元坐在石頭上乘涼,也靜靜的聽著。

這個故事他聽啊爺說過很多遍,小時候睡覺的時候聽,吃完飯聽,烤火的時候也聽。

前世,他剛開始沒聽懂啊爺說這個故事背后的深意。

直到后來,他、蘇冬玲、劉招娣都外出打工之后,聽說,蘇雋磊嫌啊爺吃的飯多,常常不給他飯吃,還說要將啊爺抬出去扔了。

啊奶和蘇雋磊爭吵了幾次之后,一氣之下,自己拿磚頭一堆,弄了個簡陋的灶,從此老兩口和蘇雋磊分灶吃飯!

老兩口的晚年,過的很是凄涼。

蘇冬元這個時候才知道,啊爺早就知道了他自己的晚年會如此。蘇冬元也才漸漸明白這個故事的深意。

現在,爺爺奶奶暫時還能下地干些輕便的活,以及放牛,再過幾年,爺爺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差,就不能下地干活了,連出去放牛都做不到了之后,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在這個地方,不能下地干活,就代表不是家里的勞動力了,兒子兒媳孝順的還好,能得個善終,子女不孝順的,晚年極其凄涼。

蘇雋磊平時不著家,只有農忙的時候,才看到蘇雋磊的身影,才會幫著家里干些農活。

爺爺七十多,奶奶六十多,已經這個年紀了,根本管不了他,罵他根本不管用,蘇雋磊根本不當回事。

也大概因此,爺爺奶奶下不了地之后,晚景凄涼。

前世,爺爺去世后,奶奶常常坐在門口前爺爺常坐的大石頭上,抬頭看著天空,對他們這些后輩嘮叨:你爺爺啊,三十多歲的時候,在隔壁摑麻家借了件完好些的衣裳,才去你奶奶的娘家把奶奶帶回來…

蘇冬元當時還年輕閱歷不深,沒聽出奶奶話里太多其它的意思,后來,隨著閱歷的加深,才慢慢體會到奶奶這句話里的無奈、辛酸、凄涼、懷念,和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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