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暗格藏身聞舊事，狐眸微動探密圖

暗格里的霉味裹著潮濕的土腥氣往鼻腔里鉆，蘇檀的后背緊緊貼著石壁，裴硯的胸膛像面溫熱的墻擋在她身前。

頭頂傳來鐵鏟鑿地的悶響時，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手背的皮肉里，可他只是垂著頭，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發頂，呼吸掃過耳畔時帶著極低的安撫：“數心跳。“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離譜，幾乎要蓋過外面的動靜。

可裴硯的心跳聲卻穩得像鐘擺，一下一下撞著她的額頭，漸漸將她的慌亂揉碎了重新理順。

“奶奶的，這破井底下連個耗子洞都沒有！“上方突然傳來粗啞的罵聲，鐵鏟磕在石階上迸出火星，“那小丫頭片子嘴硬，說什么都不知道密道在哪——“

“急什么？“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接話，提燈的光暈在石墻上晃出扭曲的影子，“等灌了啞藥，她疼得滿地打滾時，還怕撬不開嘴？“

蘇檀的指甲在裴硯手背上又陷深一分。

她想起昨日在司膳局見到的小丫頭小石頭，那孩子才十二歲，端著蜜罐時手都在抖，卻總把最甜的蜜餞塞給她。

此刻那些人說的“小崽子“，怕就是小石頭。

“三皇子的把柄要是落在咱們手里......“提燈的影子突然頓住，燈芯“噼啪“炸響，“孫姑姑說了，找到那匣子，賞銀翻倍。“

裴硯的身體微微一僵。

蘇檀能感覺到他喉結滾動，像是要罵人，卻又生生壓了下去。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一下一下輕扣——這是他們約定的“別慌“暗號。

暗格里的空氣越來越悶，蘇檀的后頸沁出薄汗。

直到頭頂的腳步聲漸漸往石階方向去，提燈的光暈也跟著搖晃著上移，最后“咚“的一聲，井口被什么重物蓋住，世界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石壁滲水的滴答聲。

裴硯的火折子“嚓“地亮起時，蘇檀被突然的光明刺得瞇起眼。

暗格不大，四壁都是粗糙的巖石，唯有左側內壁刻著一行小字，朱砂填色的痕跡雖淡，卻清晰可辨：“七月廿八，真龍歸位。“

“這是......“蘇檀的聲音發顫，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我生辰。“前世她總被同事笑“七月廿八生的，天生財迷命“，穿越后查過原身的戶籍，竟也是這個日子。

裴硯的火折子湊近石壁，暖黃的光映得他眼尾的紅痣像滴血。

他垂眸看她，喉結動了動：“二十年前的七月廿八，我母妃被誣假孕，蘇夫人抱著我逃出宮。“他伸手覆住她摸石壁的手，“你母親用命護下的，是我；而你......“他指尖拂過她發間那枚褪了色的銀簪——那是她從原身箱底翻出的，刻著“蘇“字的舊物，“是她留在世上的骨血。“

暗格里的空氣仿佛突然變輕了。

蘇檀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方才在石室里撿到的那本藍布日志。

母親的字跡還在眼前晃：“護好小殿下“，“誓死不泄“。

原來她不是無依無靠的孤女，原來她的阿娘，曾用命為另一個小生命鋪過路。

“不管你是誰。“裴硯的拇指摩挲著她手背的薄繭，那是她每日擦地洗衣磨出來的，“我都不會讓人傷你分毫。“他說這話時，火折子的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陰影，像把收起鋒芒的刀，“包括小石頭。“

蘇檀突然攥緊他的手腕：“他們要灌啞藥，得去救小石頭！“

“已經在救了。“

暗格外傳來極輕的叩壁聲。

裴九的身影從暗格右側的縫隙里擠進來時，衣擺還沾著草屑。

他單膝跪地，將一張泛黃的紙卷遞給裴硯：“屬下繞到偏殿地道，從守夜太監懷里摸的。“

裴硯展開紙卷的瞬間，蘇檀湊過去——正是方才石室內那幅朱砂地圖的縮小版，邊緣還標注著“御膳房““冷宮““承乾殿“等字樣，最中央用紅筆圈著“禁地“二字。

“這不是普通的藏寶圖。“裴硯的指尖劃過“御膳房“旁的小點，“御膳房地下有暗渠通太液池，我幼時偷溜出去釣魚時見過。“他又點向“冷宮“，“冷宮后墻的槐樹，樹洞底下埋著前朝的酒壇——奶嬤嬤說，那是我母妃生前藏的。“

蘇檀突然想起自己在司膳局核賬時發現的怪事：每月御膳房領的木炭比賬冊多兩成，原來多出來的是給地下密道取暖用的。

她指著“禁地“二字：“如果二十年前的'假龍胎'計劃......“

“噓。“裴硯突然捂住她的嘴。

他的掌心帶著習武之人的薄繭，卻溫得像曬過的棉被。

他側耳聽了聽暗格外的動靜，才松開手：“你說得對。“他將地圖折好收進袖中，“但現在不是查這個的時候。“

裴九突然皺眉，食指抵在唇上。

三人同時屏息——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夾雜著鐵器相撞的脆響。

“是羽林衛。“裴九的聲音冷得像冰，“屬下剛才看到張掌事往司禮監去了，怕是調了人來封密道。“

裴硯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迅速吹滅火折子，將蘇檀護在身側：“往北邊岔道走。“他指了指暗格左側的裂縫，“裴九，你在前頭探路。“

蘇檀的手被裴硯攥得發疼，卻不是因為用力，而是他掌心沁出的薄汗。

她突然想起前世做會計時，每月月底核對賬目到凌晨，鍵盤敲得飛快時，掌心也會冒這種汗——那是緊要關頭，必須全神貫注的汗。

“跟緊。“裴硯的聲音在黑暗中低啞，“就算摔了，也別松我的手。“

裴九的身影已經沒入裂縫。

蘇檀跟著貓腰鉆進去時，后頸突然被裴硯扯了把，一塊碎石“唰“地擦著她耳尖砸在地上。

她回頭，正看見暗格入口處亮起火把的光，有人粗聲喊：“在這兒！“

“跑！“裴硯推了她一把。

三人的腳步聲在密道里撞出回音。

蘇檀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能聽見裴硯刻意放輕卻依然有力的呼吸，能聽見裴九的靴底擦過石壁的沙沙聲。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突然有冷風吹來，帶著夜露的濕涼——是出口。

裴九率先翻上地面，轉身要拉蘇檀時，裴硯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后帶。

蘇檀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月光下，兩棵老槐的陰影里，站著個穿墨綠宮裝的身影，手里提著盞羊角燈，燈上的“孫“字在風里晃。

“三皇子。“孫姑姑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這么晚還在御花園逛？

可要當心蟲蟻。“

裴硯低笑一聲，松開蘇檀的手，整理了下被扯亂的衣襟：“孫姑姑不也沒睡？“他抬手指向孫姑姑身后，“那不是張掌事嗎？

這么晚來御花園，莫不是......“

孫姑姑的臉色驟變。

她轉頭的瞬間，裴硯已經攥住蘇檀的手腕，帶著她往另一側的抄手游廊跑。

裴九的身影從樹頂掠過，瓦片“嘩啦啦“響了一片。

蘇檀被拽得幾乎要飄起來，可她分明看見，裴硯跑過孫姑姑身邊時，袖中閃過一道銀光——那是方才他收進袖中的地圖。

“追！“孫姑姑的尖叫在夜空里炸開。

兩人的腳步踏過青石板，驚起幾宿鳥。

蘇檀回頭，看見孫姑姑的手下舉著火把追來，火光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可裴硯的腳步卻越來越穩，直到拐進司膳局的后巷，他才突然停住，將她推進堆著柴草的角落。

“先回屋。“他掏出手帕擦她額角的汗，“我去引開他們。“

“不行！“蘇檀攥住他的袖角，“要走一起走。“

裴硯低頭看她，月光漏過柴草的縫隙，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亂她的發：“傻丫頭，司膳局的后門我早讓人開了。“他指了指柴草堆后的矮墻，“翻過去就是西市，我讓阿福備了馬車。“

蘇檀這才注意到，柴草堆里藏著個鼓鼓的包袱——是她的換洗衣物，還有半塊她前日在御膳房“撿“的桂花糕，用油紙包得方方正正。

“那你......“

“我裴硯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過？“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轉身要走時又頓住，“對了。“他從懷里摸出塊溫熱的糖，塞進她手心，“方才在暗格里，你眼淚砸在日志上，我順手撿了塊蜜餞。“

蘇檀低頭，掌心躺著顆裹著糖霜的青梅。

她抬頭時，裴硯已經跑遠，身影融進夜色里，只余一句被風吹散的話：“等我。“

柴草堆外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蘇檀攥緊青梅，貓腰爬上矮墻。

月光下，西市的馬車夫正搖著鞭子等在巷口，看見她的身影，立刻揚起鞭梢打了個響哨。

她翻下墻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裴硯的笑聲，混著孫姑姑的罵聲，在夜風里忽遠忽近。

而她掌心的青梅，正慢慢化著糖霜，甜得有些發苦——像極了這一夜，藏在黑暗里的真相，和藏在真相里的，越來越清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