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馮曉剛兩口子請客，是去求情、托請的。

19號一大早上，這廝就來電話，聊了幾句。

林見鹿知道他的處境，事實上他現在跟汪朔一樣，都被上面限導了，等于廢了，他跟汪朔聯合執導的那部戲，更是廢了，半路叫停，再無下文。

他托了韓山平和張合平做說客，也沒什么用，上頭不松口，那倆人牌再大也沒好辦法，這已經牽涉到國內的輿論動向問題。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汪朔在國內待不下去，要走了，他馮曉剛卻沒那個底氣去國外混，沒處去，感覺自己已經完了。

但這個事兒林見鹿顯然也幫不上，就是聽他念叨了念叨，安慰幾句而已。

他應該是聽說了林見鹿跟北影廠、首都電視臺等一起聯合出資，打算近期就要注冊成立一家電影公司的事兒了，他很熱絡，一再表示晚上想請吃飯。

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他。

無非再聽他吐吐苦水，陪他借酒消個愁。

反正林見鹿做人就是這樣，只要是大體上算朋友，那么順手能幫的事情，他就一般都愿意幫，他實在瞧不上的，就拉倒！

像是在首都這邊，矮大緊開了家麥田音樂，幾次三番的邀請，希望林見鹿能為他們公司的創業首張作品寫首歌，林見鹿含含糊糊的，就一直都沒答應。

按說應該答應。

一是人家矮大緊至少是現在，在圈里口碑不差，二是之前林見鹿還沒出道，人家就一直都對林見鹿很是不錯，到處幫著吹捧。

但林見鹿實在是有點膈應他后來做的一些事情，不想過多瓜葛。

當然，看情況，他也承認，不應該因為人家后來的一些事情，就徹底把現在的他也給否定掉，所以大約還是會適當的給一首作品，權當還了人情就是了。

還有個例子，他在港港見過林西。

對方態度很好，對林見鹿的詞曲雙絕，也很是推崇，那該應酬的，總要應酬，至于對方提議的有機會合作，他就一直都停留在口頭嘻嘻哈哈上，那是個敏感又細膩的人，大約是感知到林見鹿對他不太有好感，后來就幾乎不再見面。

對方才華是有的，成就也沒話講，在當下的1996年，也說不上他就是個什么壞人之類的，但一樣的，他后來做的一些事情，讓林見鹿還是不待見他。

那就少來往唄！

馮曉剛就問題小很多，至少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沒聽說過他犯過什么錯。而且論才華的話，這位也是真的有才華的——能把市井喜劇拍好，從來都并不容易，看看在他之后那些所謂做喜劇的，林見鹿寧愿回頭考古，看他的《大腕》。

…………

去竇維家里串門。

他邀請的，而且邀請了兩次了，實在是不好再推，那就只好硬著頭皮去。

果然，他是很明白一些東西的，今天去，就沒見到那個叫高源的女孩兒——很好，就倆人，喝喝茶，聊聊天，中午他騎車出去，飯館里拎回來幾個菜，林見鹿在他廚房里拍個黃瓜，等他回來，黃瓜里還又加了份牛肚兒，齊了。

喝喝酒，閑扯淡，聽他說說他的音樂夢想，聊聊他當下困惑與苦惱著的，關于藝術和商業的平衡的問題，特別棒的一天。

吃著喝著熱了，倆男的，直接光膀子，說不出的自在暢快。

反倒是酒都喝完了，一桌子殘羹冷炙，加一地的啤酒瓶蓋，他家里倒是忽然來了客人，一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叫周曉文。

朋友介紹，來找竇維，希望竇維能為他的一部電影修改下配樂，提前就電話約過了，竇維也已經答應了，這回是來當面聊聊——據他自己說，本來是找了趙繼平，活兒已經干完了，結果最近他又覺得有些地方不大滿意，而偏偏，最近趙繼平手上有些上頭交代的重要任務要做，應制任務，不敢耽誤，所以來不了首都了，沒辦法，這才經朋友推薦，轉頭來找竇維。

他一提趙繼平，就一下通氣了。

一聊之下，原來這位也是西影廠的導演，不止趙繼平，他跟顧常衛、張揚、張子恩，都很熟，之前一系列的酒局上都看不到他，是因為他一直忙活拍片呢！

新電影叫《秦頌》。

姜紋、葛尤、許卿主演。

檔期都已經定好了，就今年的10月31號！

老竇已經喝得暈暈乎乎的，還是硬撐著聽周曉文說了半天，到最后回了一句，“明天我過去現場聽一聽原版編曲是什么樣的，咱再聊吧！”

周曉文也無話可講，就放過他，拉著林見鹿聊了半天。

想合作，你紅啊！

現在國內搞藝術的，有幾個不知道你的！大江南北，再找不出第二個能跟你比一比的了！關鍵是咱們之前自己關起門來玩，紅不紅的，那都是另一碼事，你老弟是紅到港臺東南亞去了呀！

聊得很來勁。

看他的意思，很想約晚上一起吃個飯，但林見鹿婉拒了，已經答應馮曉剛了——他一拍大腿，認識啊！馮曉剛我們也挺熟，之前我那戲籌備的時候，一起坐過好幾回，我，他，姜紋，葛尤，許卿，蘆葦、老顧，一起聚過！

好吧，人家自己直接給馮曉剛打過去了。

馮曉剛的本意，大概是不想搞太多人的，結果周曉文說他要請客，那邊也就應下了，然后周曉文馬上就開始張羅著打電話喊人。

結果就是，林見鹿這邊跟竇維喝到下午三點半，才剛五點多，就又坐上另外一個酒桌了——哎呦喂，得承認，許卿這顏值、這身材，甚至能穩壓老嫂子蔣文麗半頭，足以跟林清霞、關芝琳打打對臺了。

不開玩笑，三十歲的老嫂子蔣文麗顏值還是很頂的，很饞人。

但許卿就是真的更頂！

看見林見鹿，她一臉驚喜，“哎呦，真不容易，早就聽說你特喜歡局，我還尋思，這都半年了，怎么沒一個有你的局叫我呀！”

“可說是呢！肯定那幫王八蛋怕我把你拐走了藏起來！”

滿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許卿自己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第一回見到了姜紋，低音炮不是吹的，是真的很MAN。

他說話喜歡頓，頓出了不少特立獨行的“我很屌”的感覺，“我那天還吹牛逼，我說改天我再拍戲，我一定找這小子來演，這他媽多帥呀！多賣一千萬！”

“哎呦喂，您可是真會埋汰人！我就值他媽一千萬呀！”

姜紋哈哈大笑，趕緊拍著后背道歉，“沒那意思！沒那意思！哥哥是說，您這張臉，就至少值一千萬，至少！至至少少！往多了說，您值一個億！”

大家都哈哈一笑，事情就此揭過。

不過很多第一天認識的人，倒是一下子就都明白了，這小子不好惹，不軟乎。

其實一千萬林見鹿不生氣，但姜紋上來就說“這小子”，讓他不爽了。

他不爽的肯定要懟。

娛樂圈里，有一個說一個，除了個別順大流的跟著喊，比如大家都喊“霑叔”，那林見鹿那么年輕，也不好非得搞另類，喊人家“老黃”、“黃哥”，但除此之外，別管誰，他一向不比任何人矮了輩分——姜紋要拿大，擺出老哥哥、老江湖，乃至隱隱然長輩的架勢，他直接就懟回去。

不過還好，他應該不是真的拿大，他純粹就這個說話的習慣，而且情商其實很高，打個岔過去，幾句話聊開了，倒是個有趣的人。

熟了之后，倒是很能聊到一塊兒去。

酒席將開，忽然又來了位老爺子，叫郭葆昌。

老頭兒也是很有意思一個人，歲數大了，隨和是一方面，關鍵一肚子故事，一肚子掌故，林見鹿就這點最好，從來不搶別人的光彩，他很樂意聽人家說話。

哪怕不辯真假，很可能只是吹牛逼，他也樂意聽。

周曉文、林見鹿、馮曉剛、徐凡、顧常衛、蔣文麗、姜紋、許卿、陳曉藝、郭葆昌，正好一桌十個人，直接喝到了十點半才散場。

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林見鹿已經沒法算了。

到散場前，郭葆昌拍著林見鹿的肩膀，小聲說：“我聽說你們一塊兒合伙搞了個紫禁城影業，改天約個工夫，咱聊聊？”

“成啊老爺子！不過我這幾天就要出門，得干活兒去！您急不急？等我過上個把月聯系您，成不成？”

“成！我不急，等你！”

于是就定下來，等林見鹿回來聯系他。

又跟醉醺醺的姜紋拉手，直接熊抱了一個，他還記著剛開始的事兒呢，可見也沒十成醉，“哥們兒說話沖，好吹個牛逼，說錯話了，兄嘚你甭跟哥們兒一般見識！咱兄弟處著，處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林見鹿回以哈哈大笑，第二次抱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