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定在三個小時后，全軍沖鋒！”

柊全副武裝，雙手背后，站在桌前，防毒面具的黑色鏡片掃過其他克里格軍官：

“阿爾法少校負責指揮右翼、拉姆達少校指揮左翼的佯攻、約塔少校負責火炮射擊……目標，摧毀山頂的網道傳送門，不惜一切代價！”

“是！”

軍官齊刷刷立正，灰藍色制服上滿是硝煙。

這是一處臨時指揮中心，設置在不到兩米深的戰壕內，頭頂上方是迷彩布和支撐木樁。

戰壕外是連天的炮火與槍聲。

此刻他們的處境糟糕透頂，困境遠超預期。

由于黑暗靈族的主力撤退得太快，柊所率領的救援部隊剛抵達網道傳送門的山腳下，便遭遇了撤退異形與留守異形的夾擊之中。

攻勢在陡峭山腳下陷入膠著。

不過，對柊而言，這種艱苦的戰斗她曾經遭遇過許多次，所以并沒有半點慌亂。

她果斷指揮部下開掘戰壕，布置防御陣地，用裝甲車充當固定火力點。

精巧的交叉火力擋住了異形的攻勢，防空網也讓異形引以為傲的空軍無法發揮力量。

但是，黛青玉最后一批人類俘虜，還在源源不斷地被運去網道傳送門。

柊心急如焚。

她深知這并不是防御戰，而是一場攻堅戰。

他們目的是摧毀靈族的網道傳送門。

每拖延一秒，都意味著更多人類被送入科摩羅的地獄。

在柊的邏輯里，哪怕是這種程度的延誤戰機，也理應被送上軍事法庭。

因此她計劃用全軍的決死沖鋒，徹底突破異形的陣線……即使這樣會造成更大犧牲。

但這是蘭斯大人布置給自己任務，哪怕賭上性命也絕對不能失敗。

戰術籌備工作相當順利。

三個小時后。

沉默的灰色洪流沖出戰壕，化作數把尖刀，刺向黑暗靈族的陣線。

戰斗在數公里長的戰線上全面展開，激光束縱橫交錯，爆炸此起彼伏。

連柊也在戰場上全力狂奔。

她沒有留在相對安全的后方，因為所有士兵都在進攻，她獨自留在后方，能指揮的不過是些石頭、野草而已。

她緊隨著一輛黎曼魯斯，坦克主炮怒吼，摧毀了異形的懸浮運輸車。

柊敏捷地越過戰車殘骸。

幾道熾熱的激光束擦著她的肩膀掠過。

手中的激光槍順勢抬起，一名側翼偷襲的巫靈胸口爆出焦黑的孔洞，踉蹌倒地。

柊劇烈喘息著，身體貼在一塊巨石后方，防毒面具凈化掉濃重的炮火硝煙，只剩下清新的空氣。

她探出腦袋觀察戰場態勢。

網道傳送門位于山頂，異形在山下布置了數道堅實的防線，掩護其他異形撤退。

人類軍隊的兵力不足對手一半，其中還摻雜著訓練不足的星球防御部隊。

數量與質量雙重落后，導致這次進攻不過百米就受到阻礙。

不過，視線透過彈雨和硝煙，柊注意到一處異形的火力陣地。

在山勢稍緩的地方，一門類似速射炮的異形武器向山下傾瀉火力。她判斷，如果能突破這里，至少能在右翼打開局面，

只是強攻無異于飛蛾撲火，生還幾率渺茫。

柊呼吸急促，腦海中忽然閃過蘭斯的告誡：注意保護自己，要是掛彩了，本大爺會心疼的。

柊趕緊用力搖搖腦袋，將這不合時宜的雜念驅散，此刻必須全身專注！

柊呼叫支援，與五名克里格士兵共同進攻，

她一馬當先，配合隊友迂回，付出四名隊員的犧牲后才艱難攻下這處陣地。

然而，未能慶祝這微小的勝利，頭頂上空傳來噴氣摩托的引擎聲。

一道刺眼光芒在柊的眼前閃過。

她反應慢了半拍。

直到強烈的劇痛從右腹部襲來，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她才察覺原來異形的激光槍命中了自己。

“呃啊啊、呼呼呼——”

強大的沖擊力撞得她站立不穩，隨之而來的是力量被抽干的感覺。

柊踉蹌幾步，雙膝一軟，旋即眼前視野翻飛，

她沿著陡峭的山坡一路滑了下去。

周圍的克里格士兵發現了指揮官的異狀，將她拖曳到一處相對安全的淺坑里。

柊忍著劇痛，意識沉浮，在恍惚之中她看到克里格“軍醫”在向自己走來……

其實，克里格軍團不存在軍醫這種溫柔的救治者。

他們只有特殊的“軍需官”，地位相當于其他軍團的醫療兵。

如果軍需官判斷傷員傷勢過重，無法立刻回歸戰場，或是不能依靠自己單獨撤到后方……軍需官便會判斷其失去價值。

被光榮的現場處決。

并被軍需官含淚舔包，回收其裝備。

這名軍需官到來后，既沒有廢話，也沒有情緒波動，只是粗魯地掀開柊腹部的軍服。

觸目驚心的傷口邊緣焦黑，鮮血汩汩涌出，能看到內臟還在劇烈抽搐。

僅僅用時不到十秒，粗略檢查一遍傷口后，軍需官便搖頭道：

“很遺憾，柊指揮官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您已經沒有救援價值了。”

“什么？等等……”柊呼吸驟停。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

卻在下一秒，震驚于自己想要反駁的念頭。

奇怪，我竟然在恐懼死亡？

柊茫然地想著，自己作為優秀的克里格戰士，八年的軍事生涯，歷經死戰無數，本應該坦然迎接這一歸宿的……

然而，此刻她的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那個性格糟糕的男人。

還有他完全不同于克里格、或是其他帝國人類的行事作風，以及創造出來的種種奇跡。

柊這才反應過來，正是蘭斯讓自己見識到了人類的多樣性，并讓自己對于戰爭之外的生活，產生一絲荒謬的好奇。

只可惜一切到此為止。

十八歲的柊，作為克里格人已經活得太久了，這已經是神皇的恩賜，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按照克里格的制度，前任指揮官陣亡后，臨時指揮官會通過抽簽決定，所以柊并不擔心軍隊秩序陷入混亂，

“柊指揮官，你還有什么指示嗎？”軍需官例行公事的詢問。

柊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神有些渙散：

“沒、沒什么，只是約定好不能掛彩的……不過，陣亡、應該就不算是……掛彩了……”

軍需官的聲音毫無波瀾：“明白了，神皇和帝國會銘記您的犧牲，愿你魂歸黃金王座。”

隨后，軍需官面無表情地俯下身，掏出手槍，指向柊的腦袋。

軍需官知道到這位柊指揮官的特殊癖好，于是仁慈決定讓柊與自己的裝備一起被處決。

咔噠！

手槍的保險被打開。

軍需官右手的食指扣在扳機上。

柊緩緩閉上眼睛……童年時克里格的軍事教育、歷年征戰、在拂曉號上的奇跡經歷、還有男人的鯊魚齒笑容……種種記憶都逐漸模糊在一起。

就在意識即將永遠消失的瞬間。

“媽的！你這操蛋的家伙，想要對本大爺的女人做什么？”

熟悉的男性咆哮聲在上方出現。

緊接著，是沉重的撞擊聲，和軍需官倒地的痛苦呻吟聲。

“嗯？”柊艱難地睜開眼皮。

在耀眼的午后陽光之中，是蘭斯那張有些霸道、又有些痞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