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早在得知有推薦信這么一回事時，林濤就預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對方能忍這么久，已然是他超出的想像。

合不合規格？

合規！

便是葉千里回來，都挑不出刺。

讓你東奔西跑，疲于奔命，你哪還有時間修煉？甚至也不用太久，只需要拖上三五個月，便能拉開進度，去府城的事，自然泡湯。

不高明，卻實用。

可他算不到，林濤和其他人不一樣！

若把林濤關在司內，接觸不到妖祟，才有可能保住衛海去府城的資格。但若放出去……

喊人、收拾、牽馬，即刻出發。

林濤生怕陳江改變主意！

“林兄弟，對不住?！?

衛海前來送行，滿臉愧疚，“我沒勸住義父，你先等等，我再去勸一勸他?！?

消息傳出后，他去找過陳江。

說是要爭，也得堂堂正正，這種方法著實讓人不恥。

同時也表明，自己的確比不過林濤。但以自己的天賦，即便留在淮澤縣，日后也可以憑借功勞一步步升上去?？申惤宦?，反而斥責了他一番。

“千萬別勸！”

“？”

衛海認為對方在嘲諷，歉疚更深。沒等他開口，林濤已經策馬揚鞭，疾馳而去。

回過頭，司內刑者皆是投來目光。但當自己望去時，他們又趕忙埋下腦袋，假裝忙著手頭的活計。暗嘆一聲，衛海再次找到陳江：

“義父，我……”

“心感愧疚，覺得不安？明明林濤天賦更好，我卻耍手段阻撓他？”

“你不懂！”

見衛海點頭，陳江端起茶碗，輕吹一口氣：“淮澤縣的水，比你想象中的要深……”

衛海猛然抬頭。

幾個意思？

“日后你便會清楚為父的良苦用心?！?

但陳江不愿多說，只是擺手道：“罵名我都替你背下了，你要努力修行，早日去府城……”

……

……

嶂屏府下轄有四縣：

淮澤、鳳陽、臨水與饒平。

四縣，均被千穴山所貫穿。

到了鳳陽縣斬妖司，接待他的正是周儀，“梁校尉，林、林校尉？嚯，你這速度太快了，年初幾時還是九品，現在居然到了八品！”

林濤拱手回應：

“周兄弟也不慢，也做了校尉?！?

“比不得你，你是靠天賦，我是靠藥浴和丹藥。”

寒暄幾句，周儀這才吐露實情：

“山中九狗奪嫡，小妖們不愿摻和，大量逃下山來。一旦任由出逃，平民便會大受屠戮。但它們數量太多，我們人手不夠，實在守不住這么大的位置

前幾天，已經有不少妖祟逃竄出來，還得派人手去搜捕……”

林濤心頭微動，又是九狗奪嫡！

這群狗妖的勢力，遠比他想象中的龐大，居然能涵蓋整座千穴山。

只此狗妖內斗，居然能讓一縣的斬妖司手忙腳亂。

“這山也不是一般的大，不知道藏了多少妖祟……可為什么不通知鎮魔軍來剿滅？”

陳小二手搭涼棚，眺望整座千穴山。

遠遠望去，整座千穴山就像是趴在平原上的巨獸，而鳳陽縣則位于巨獸尾部。一旦妖祟走出山中，便能直入鳳陽縣四野。

“鎮魔軍是能隨便通知的嗎？”

話音一落，周儀立刻拿打量傻子的目光瞧著他，這屬于治妖不利！一旦鎮魔軍出手接管，從縣衙到斬妖司，沒一個能逃得了追責。

動靜鬧大，會掉腦袋的！

就連府城都會受到牽連。

所以，各地都會一定程度的隱瞞妖禍之事，對上報喜不報憂。若是辦不了事，即便從其他地方借人，也不敢通知鎮魔軍。

等捂不住了再說。

眾人說著，已經來到山腳駐守處。

那里還有一群刑者，也遠遠瞧見了他們。

“就來四個人？這有什么用？”

“總比沒有好?！?

“山口這邊通道極多，那邊至少要派二三十人過來。”

“你可小點聲吧，對方派兩位校尉來，也差不多了?；礉煽h那邊才是千穴山主脈，他們也得防著，四個人堵住幾個偏僻的路口，肯定夠了……”

早已八品的林濤，將眾人的議論收入耳中。

對方雖然對人數略有不滿，卻并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相當熱情。

上來就瞧不起人的存在也有，但大多都是紈绔二代、或是自視甚高的一類。林濤雖然年輕，入司七個月，就已經達到八品，資質堪稱可怕。

當中有位背著劍，留著山羊須中年男子露出笑容：

“林老弟、梁老弟百忙之中前來支援，感激不盡。如果不是真守不住，我等也不愿意麻煩諸位。司主和總教習，都已經上山了……”

根據周儀介紹，中年男子叫做齊思遠。

正八品校尉，血氣圓滿，資質一般，四十來歲熬到這一步，目前負責山外駐守。

閑談幾句，拿出地圖。

林濤只一看，便明白對方為何不滿。

上山、下山處足有十余處，鳳陽縣只有幾十號刑者，一旦攤開，每條出入口只能駐守四五人。

防守力量十分薄弱。

齊思遠介紹了下狀況，這才道：

“林老弟、梁老弟，來者是客，咱不能讓你們守最危險的地方。幾條大路都有我們堵著，你們守著剩下的通牙口就行。這邊山道險峻，估摸著不會有妖祟從此過！”

林濤心想，我來這就是賺命數的，你不讓我上場是怎么回事？

我得去主干道。

但一直沒說話的梁淵插嘴道：

“我的看法不同，妖祟生于千穴山，比你我更清楚地形。此地道路險峻，可能會有一些大妖，兵行險招，選擇從此地逃竄……”

林濤覺得挺對，指著通牙口道：

“那我就選這?！?

“不行，我不能讓你等赴險。”

這回齊思遠反而不愿了，他看出林濤想要立功，于是又指了一處：

“此地名為騰蛇口，算是主干道之一，附近鄉民上山下山都從此處走。妖祟出逃數量雖大，但品階卻未必高，危險程度適中……”

周儀也點頭。

對方來支援，是人情。你讓人堵槍眼，去送死，在哪都說不過去。

梁淵斟酌片刻，覺得挺好。

陳小二和楊文也沒意見。

見眾人都答應，林濤也沒強求，順嘴問起妖祟的規模和種類。

“大多是狼妖，其中可能還會摻雜其他妖祟。

不入流的最多，九品、八品其次，至于七品的整個千穴山都沒多少，大部分都在那群狗崽子之中。品階高的，都會被司主和總教習攔住。”

林濤點點頭，領了這個活，接著又追問起九狗奪嫡之事。

但齊思遠也不清楚，只是說了他目前所知曉的：

千穴山中生活著不少妖群，平日聽從黃月大王號令，也算是盤踞一方的妖王。但它壽元將近，九個兒子斗的尤為激烈，爭奪妖王名號。

林濤點頭。

別瞧不起山大王，這可是土皇帝。

“所以那些曾被狗妖壓制的妖族，都乘此機會逃亡。若是不逃，必然會被那群狗崽子逼著上陣，替它們打天下！”

“看來這混亂，得一直維系到九狗奪嫡，徹底爭出勝者之后，才會停下來?！?

林濤立刻明悟，典型的狗咬狗。

他還想再問細一些，但事關妖群內部，齊思遠也不知情。

寒暄幾句后，和梁淵、陳小二、楊文，拐進了一處半月型山坳。

山坳內嶙峋怪石無數，棵棵參天大樹聳立，鉆出地面的樹根如巨蟒盤曲。兩側是百丈峭壁，唯有一條容納三四人并肩而行的青石小道，可通上下。

……

在眾刑者堵住山口時，躁動不安的千穴山中，也有兩道身影在打量山外。

一頭足有丈許高，身穿長袍的妖狼，放下手中的千里鏡。

“好不容易繞開了兩位七品高手，沒有想到斬妖司把路全封了，根本逃不出去，如今又有援兵趕來，對方這是鐵了心把我們圍在山中。”

狼妖長嘆一聲，瞥向身旁一道身影：

“先生，你說咱該如何？不如就留在山中罷！”

它旁邊竟然坐著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但細看，才發現老者自雙膝之處被斬斷。他身后還背著黑布包裹，如槍桿般的事物。

妖祟并非食古不化。

自打那群狗崽子，從縣里捉了私塾先生后，它也想著捉一兩位教導族群。五年前，它從山中撿到這位老者，不曾想還是一位魔道散修。

在對方的幫助下，族群逐漸壯大，就連自己的‘敖朔’這個名字也是對方起的。本以為遲早有天取代那群狗崽子，不曾想對方斗的這么激烈。

“你有信心勝過九爺？”

“……”

“不說話就是沒有，九爺的實力擺在那。八爺不想著聯合其他兄弟，反而鐵了心要以卵擊石。咱們留在山里，就等著喂那群狗崽子。你愿嗎？”

“不愿，只是……”

敖朔瞥了眼山下。

“三三兩兩，走不出千穴山，也只是給斬妖司送戰功?！?

老者斟酌片刻，道：

“裹挾其他要逃走的妖群，一起沖下山去，虛虛實實，能逃出去多少是多少。咱倆聯手，日后還可以東山再起，沒必要留在此地等死！”

“好！”

敖朔矮身，背起老者，轉身進了密林。

……

林濤等人，各懷心思，撐過第一天。

但奇了怪。

先前還有零星妖祟下山，但隨著他們駐守后，卻一連五六天，山中都沒有半點動靜。

就在林濤覺得此行虧大了的時候，這才開始有妖祟逃出來，估摸著狗妖斗了起來。不過多數往大路逃，只有零星兩三頭，走過騰蛇口。

陳小二活捉了一頭虎妖，對方還帶著三頭倀鬼，本想著拷問一番山中的情況。

結果一問三不知，還是個不入品的，林濤直接一刀捅死：

“老虎不如狗，你還有臉活著？”

梁淵見狀，眼中多出幾分復雜情緒：

“林老弟，這件事情做完之后，收斂一些鋒芒吧……不用太多，稍稍憊懶一些就可以。你天賦不差，多忍個幾年，遲早熬出頭！”

“知道了，忙去吧?！?

林濤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輕點下頜。

這會不爭？

遲了。

相反，他越是憊懶越是危險。耍心機、玩腦子，他不是這些老油子的對手，但誰還沒點長處？

努力提升實力才是正道。

“……”

感覺對方根本沒當回事，梁淵只能暗嘆一聲。

年輕人血氣方剛，遭到打壓不甘心。

可是。

你哪能斗得過總教習？再過幾年，司主退位，總教習上任。再加上前去府城的衛海，他能壓你一輩子！現在服軟，對方興許就能放你一馬。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楊文罵罵咧咧，他原本只想混日子熬資歷，沒曾想只是和林濤外出一趟，就被對方給牽連了，居然派到鳳陽縣來守山。喉嚨滾動，一口濃痰啐到地面：

“我呸！”

陳小二自知人微言輕，沒有搭茬，只是望著山里：

“莫非山里的爭斗停了？”

“要是停了，鳳陽縣斬妖司早就通知咱們了。興許是還沒開始，這幾天我瞧著其他駐守的位置，他們那邊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動靜?！?

梁淵踮起腳眺望遠處。

楊文罵罵咧咧：“沒有動靜才好，老子巴不得這些妖祟全死在山里?！?

林濤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緩緩投向山道。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崎嶇的山路上，道道身影出現在密林之后，分不清種族類別，只瞧見一雙雙明亮的眼瞳，一掃而過時，竟然讓人無法分辨出數量。

而其中有兩雙眼睛尤為明亮。

它們就這么躲在密林之后，靜靜的與山下眾人對視。

罵罵咧咧的楊文，順著林濤視線向上望去，只一看便踉蹌退后摔倒在地。

素來的口無遮攔的他，此時望著山中的無數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都在顫抖著，只能無意識的吶吶重復：

“來了！”

“它們來了……”

相比于楊文，梁淵斬妖經驗更多。

但瞧見山中的情況時，也不由得牙關打顫。

這群妖祟的數量，比起當日密林豬妖何止多了數倍，那幾雙尤為明亮的眼眸分明是八品大妖：

“快，快，通知其他刑者，妖群準備從我們這突圍。”

陳小二手忙腳亂的拿出響箭。

還未等拉響，一連數聲尖銳的嘯響，卻搶先傳出：

咻——

他愕然抬頭，只見遠處七八道煙火沖天，發出炸響，幾乎連綿不斷。璀璨的焰火，照的眾人面孔忽明忽暗。

陳小二似乎明白過來，眼神中寫滿了絕望。

轟——

炸響傳至，山中妖祟像是得到號令。

唰！唰！唰！

呼嘯聲如萬馬奔騰，其中還伴隨著嘶吼聲。

不過霎那間，視野中所有的妖祟，都不約而同順著山巖墻壁、山路小道傾泄而下，從山頂延伸至山腳，一眼望去，就像是開閘的洪水，朝向眾人涌來。

梁淵握著刀柄，面色慘白，步步后退。

這群畜牲，居然曉得用計謀，完了——一切都完了！

單憑他們四人如何能擋住這股妖潮？

陳小二和楊文，連后退的力氣都沒有，好似雙腿都失去了控制。

就在他們心生絕望時。

只見一道身影緩步越過他們，抽出了腰后的螭龍環首刀，不緊不慢站在了山道面前。

而在對方的面前，是洶涌而下的妖潮。

孤身嘯馬萬妖前，青衣沽酒拭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