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的夜晚，李琿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朝鮮難民聚集的營地。

數十雙期盼的眼睛立刻聚焦在他身上，火把的光亮映照出一張張憔悴的面容。

“殿下！“趙范巴第一個沖上前，雨水順著他的斗笠邊緣滴落，“怎么樣？那梁千戶答應了嗎？“

李琿緩緩搖頭，水珠從他濕透的衣襟上滑落：“梁千戶...拒絕了。“

“什么？！“趙范巴猛地扯下斗笠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泥水，“這群冷血的混蛋！“他轉身對著人群吼道：“他們明國人根本不管我們朝鮮人的死活！“

許霏連忙上前拉住激動的趙范巴：“趙大人，慎言！“

她轉向李琿，壓低聲音問道：“殿下，真的沒有轉圜余地了嗎？“

李琿沉重地搖頭：“梁千戶態度堅決，明日就要炸橋。“

“殿下！“趙范巴突然抓住李琿的手臂，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不如我們...把他們綁了！他們不過百來人，我們...“

“住口！“李琿厲聲喝止，聲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他甩開趙范巴的手，環視周圍噤若寒蟬的眾人：“你們忘了碧蹄館之戰嗎？“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眾人頭上。人群中幾個年長的文官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金成煥顫聲道：“殿下說得對...當年李如松將軍僅率三千家丁，就在碧蹄館擊潰數萬日軍...“

“那可是把我們從漢城一路趕到鴨綠江的日軍啊！“一個老兵喃喃道，雨水順著他臉上的皺紋流下，“在他們明軍面前卻像麥子一樣被收割...“

許霏嘆了口氣，接過話頭：“倭寇三十萬大軍壓境，最后不還是被明軍打得龜縮在蔚山？“

她看向趙范巴，語氣沉重：“趙大人，我們拿什么去對抗那些身經百戰的明軍家丁？“

趙范巴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難道就這么看著我們的親人...“

“夠了！“李琿突然提高聲音，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淚，“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想救對岸的百姓！但若輕舉妄動，不僅救不了人，還會讓這里的百姓陪葬！“

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雨聲淅瀝。

良久，李琿疲憊地抹了把臉：“傳令下去，立即組織人手，明天盡可能多地接應對岸百姓。“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趙范巴呆立原地，突然跪倒在泥水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這聲哭喊仿佛打開了閘門，營地各處陸續響起壓抑的抽泣聲。

李琿望著漆黑的江對岸，那里有無數等待救援的同胞。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

河口對峙

晨霧未散，梁心已整頓好隊伍，準備前往河口村。士兵們正在檢查馬具和武器，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就在這時，李琿帶著幾名朝鮮官員匆匆趕來。他衣衫略顯凌亂，眼下帶著青黑，顯然一夜未眠。

“梁大人！“李琿快步上前，拱手行禮，“我等愿隨軍協助，略盡綿力。“

梁心掃了他一眼，沒有多言，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隨行可以，但別礙事。“

李琿松了口氣，連忙應道：“自然，自然。“

隊伍隨即啟程，馬蹄踏過泥濘的土路，濺起細碎的水花。不到半個時辰，他們便抵達了河口村。

村口靜悄悄的，幾間茅屋的屋頂塌陷，木門歪斜地半開著，隱約能聽到屋內傳來低沉的嘶吼聲。

“大人！“幾名斥候策馬返回，壓低聲音道，“村里有喪尸，數量不少，都躲在屋內。“

梁心瞇了瞇眼，冷聲道：“先炸橋，回頭再收拾它們。“

眾人繞過村子，直奔村東的鴨綠江岸。

江面寬闊，水流湍急，一座木橋橫跨兩岸，橋面由粗壯的圓木搭建，雖顯陳舊，但結構依然穩固。對岸隱約可見朝鮮的村落輪廓，幾縷炊煙升起，顯然還有人煙。

梁心抬手一指：“炸掉靠近我們這邊的橋面，斷其通路。“

“且慢！“李琿突然沖上前，聲音發顫，“梁大人，求您寬限幾個時辰！對岸還有數千百姓，若能讓他們過來……“

梁心眉頭一皺，厲聲質問：“來這么多人，你養得活嗎？“

李琿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我……我可以向朝廷求援，讓他們安置……“

“笑話！“梁心冷笑，“朝廷現在自顧不暇，哪有余糧養你們朝鮮人？“

李琿眼眶通紅，突然雙膝跪地，重重叩首：“梁大人！若您肯答應，我……我可以讓舍妹嫁予大人為妾！“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

梁心瞇起眼睛，盯著跪在地上的李琿，語氣森然：“你拿你妹妹當籌碼？“

李琿抬起頭，淚水滾落：“我……我別無選擇！“

梁心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一個女人？“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李琿，“世子，你覺得區區一個女子，能抵得上我大明萬千百姓的安危？“

李琿額頭抵地，聲音發顫：“千戶大人，舍妹雖不敢說國色天香，但自幼熟讀詩書，性情溫婉，最是善解人意...“

他猛地抬頭，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大人稍候！“

不等梁心回應，李琿已踉蹌著跑向后方人群。

片刻后，他拽著一個身著男裝的纖瘦身影回來。那人帽巾不慎滑落，露出一頭如瀑青絲——竟是個十四歲的少女。

“這是舍妹李淑。“李琿聲音發緊，“淑兒，快向千戶大人見禮。“

少女臉色蒼白如紙，卻仍端正地行了個朝鮮貴女的萬福禮。

她眼尾微微下垂，帶著幾分天生的楚楚可憐：“求...求大人開恩。“她的漢語帶著柔軟的異國腔調，像羽毛般輕輕拂過耳畔，“若能寬限些時辰，救得對岸百姓，妾身...愿終身侍奉大人。“

梁心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朝鮮貴女。少女的手指死死絞著衣角，指節都泛了白，卻倔強地仰著臉與他對視。

“呵...“梁心突然輕笑出聲，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李淑渾身一顫，卻不敢躲閃，長睫如受驚的蝶翼般劇烈抖動。

“兩個半時辰。“梁心松開手，轉身對親兵下令：“時間一到，準時炸橋。”

李琿如蒙大赦，拉著妹妹連連叩首：“多謝大人！淑兒，快謝過...“

“不必。“梁心抬手打斷，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淑：“人我先收下了，世子抓緊時間吧。”

梁心暗道這李淑可以當做人質，至于過橋的朝鮮百姓，看李琿那樣子，肯定養不活，到時候他就可以花一點點糧食，就可以雇傭一大批勞動力。

妙，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