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拖著沉重的步伐踏入永甸堡，鐵靴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身后的士兵們個個疲憊不堪，布甲上還凝結(jié)著黑褐色的血痂，活像一群從地獄歸來的行尸走肉。

追到喪尸躲避的地方，焚燒尸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林深處的喪尸依舊可以活動，焚燒喪尸的行動只能草草收場。

這時候的堡內(nèi)彌漫著焦臭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

城墻下的尸堆雖已清理，但青磚上暗紅的血跡依舊觸目驚心。

不遠(yuǎn)處，幾個軍戶正將最后幾具尸體投入焚尸坑，跳動的火光映照出他們麻木的面容。

“夫君...“

王玉貞抱著一摞賬冊踉蹌走來，臉色慘白如紙。她布滿血絲的眼睛下掛著深重的青影，戎裝前襟沾著可疑的污漬。

梁心接過賬冊時，指尖在紙頁上拖出幾道蜿蜒的污痕。他瞇起酸脹的雙眼，借著天光逐行查看：

“戰(zhàn)死三十七人...重傷二十一人...“念到此處，他的聲音突然哽住，“都...處理干凈了？“

王玉貞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按軍令，但凡被咬傷的傷患都已...都已送走了。“她聲音越來越低，“尸首...都讓各家領(lǐng)回去看了最后一眼，準(zhǔn)備集中處理...“

梁心猛地合上賬冊，紙張發(fā)出清脆的爆響。

城墻根下，草席包裹的尸體整齊排列，像一捆捆待燒的柴薪。

幾個婦人跪在尸堆旁哭嚎，嘶啞的哀鳴混著焚尸坑里“噼啪“的爆裂聲，在暮色中譜成一曲絕望的挽歌。

“按陣亡撫恤...“梁心別過臉去，布甲下的肩膀微微發(fā)抖，“多給...多給三成口糧。“

“我知道了。”王玉貞翻開另一本賬冊，紙張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物資消耗方面...猛火油用了十桶，庫存僅余十八桶。火藥消耗五千八百斤，箭矢九千七百余支...“

“回收情況？“梁心突然打斷，指節(jié)無意識地敲擊著刀柄。

“箭簇基本都收回來了。“王玉貞的指尖劃過賬目，“但箭桿折斷太多，能修復(fù)的...“她頓了頓，“不足六成。“

城頭上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幾個軍戶正跪在垛口旁，用磨刀石打磨卷刃的兵器。

火星在暮色中迸濺，照亮他們布滿血絲的眼睛。

王玉貞突然湊近，戎裝上殘留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還有一事...長甸堡逃來的五百余人，多是婦孺。“她喉結(jié)滾動，“金孝思手下...只剩五十多個殘兵了。“

“物資？“梁心單刀直入，聲音沙啞得像磨砂。

“三百石糧食，五千斤火藥...“王玉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加上些弓箭兵器...“

暮色中，兩人沉默地對視。

最終王玉貞輕聲道：“能夠讓我們多撐...半個月。“

“半個月......“梁心低聲呢喃，“看來要早日行動，去炸了鴨綠江上的大橋。”

鴨綠江上那座木橋，此刻在他眼中如同一條通往地獄的棧道。

王玉貞沒聽到梁心說什么，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夫君，您在看什么......“

“鴨綠江上的大橋必須炸毀。”梁心隨即給了答案

“去把金孝思叫來。“

他的背影在城樓階梯上投下長長的陰影，仿佛要將整個暮色都背負(fù)在肩上。

王玉貞緊追幾步：“夫君，炸橋絕非易事！江面寬闊，水流湍急，更別說對岸可能已經(jīng)......“

“我知道。“梁心突然駐足，聲音冷得像冰，“但這座橋若不毀，長此以往，永甸堡終將被攻破，你我都會變成那些怪物中中的一員。“

城樓下的陰影里，幾個傷兵蜷縮在墻角。

其中一個小旗官正用牙咬著布條，笨拙地包扎手臂上的傷口。

看到梁心走近，他慌亂中碰翻了身旁的藥碗，褐色的藥汁在青石板上洇開一片。

“別動。“梁心單膝跪地，鐵甲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捏住小旗官顫抖的手腕，仔細(xì)檢查那道翻卷的傷口，“怎么傷的？“

“回、回大人，是垛口的磚石......“小旗官的聲音帶著哭腔，“絕不是那些怪物咬的！屬下可以發(fā)誓！“

梁心凝視著他年輕的面龐，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恐懼。

片刻沉默后，他松開手：“去找郎中。“

他仔細(xì)看了傷口，并非是撕咬或者抓痕。

如果這人被咬傷，他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因為在這種情形下容不得他有半點婦人之仁！

這時候的堡內(nèi)飄起的炊煙與血腥味糾纏在一起，藥爐里熬煮的草藥散發(fā)出苦澀的氣息。

幾個孩童抱著木柴跑過廣場，他們天真的笑聲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梁心抬頭望向逐漸西斜的太陽。

他知道，此刻的鴨綠江對岸，那些行尸走肉正在黑暗中聚集。

它們腐爛的腳掌踩過枯枝敗葉的聲音，它們喉嚨里發(fā)出的低沉嘶吼，好似都順著江風(fēng)隱約傳來。

那座橋——那座連接著死亡與生存的橋，必須盡快炸毀。

但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尸潮出現(xiàn)在永甸堡外，經(jīng)過一夜的激戰(zhàn)，士兵們精疲力竭。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爭取喘息的時間。

“梁大勇！“他厲聲喝道。

“屬下在！“梁大勇快步上前，身上的布甲沾滿黑血，臉上還帶著未擦凈的污漬。

梁心沉聲道：“你帶一隊騎兵，立刻出發(fā)，在永甸堡四周三里內(nèi)的山林布置警戒。“

“這些怪物對聲音極其敏感，你們在樹林里掛上繩索套著銅鈴，每隔五十步一個。

在必經(jīng)之路埋設(shè)地雷，要確保一旦有尸群靠近，我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梁大勇眼睛一亮：“屬下明白了！我們還可以用鈴鐺和爆炸聲，把零散的尸群引到別處去！“

“正是如此。“梁心點頭，“記住，動作要快，天黑前必須完成，如果時間來不及，一旦發(fā)現(xiàn)喪尸有動靜，就提前撤。“

“遵命！“

梁大勇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很快便點齊了二十名輕騎兵。

士兵們迅速準(zhǔn)備裝備：馬鞍兩側(cè)掛滿銅鈴鐺，皮囊里裝著火藥和地雷，腰間別著鐵鏟和繩索。

“出發(fā)！“

馬蹄聲漸遠(yuǎn)，隊伍很快就消失在他眼前。

他知道，這些布置雖然不能徹底阻擋尸潮，但至少能為永甸堡爭取到寶貴的休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