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讓白小飛的瞳孔瞬間縮緊。灰敗的末日廢墟仿佛被這個突兀的身影硬生生擠開了一片空間。那頂印著醒目“M”字的鴨舌帽壓得很低,遮擋了半張臉孔,但最扎眼的,還是臉上那張畫著猩紅扭曲咧嘴笑容的詭異口罩。它像是在無聲地嘲諷這崩壞的世界,也像在嘲弄著猝不及防的白小飛。一身深綠色的行軍外套裹著那副敦實的身板,里面一件熒光綠襯衣卻如同鬼火般倔強地探出頭來,刺目得讓人想移開視線。下身是沾滿塵土卻仍顯利落的黑色工裝褲,手腕腳踝處裹著打磨粗糙、泛著青黃光澤的竹片護具,像極了某種原始部落的野蠻武裝。這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格格不入的……傻氣?還是……一種末日生存者特有的偏執?白小飛無從分辨,但那身影帶來的沉重感,讓他后背的肌肉瞬間繃緊。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廢棄大樓的陰影沉沉壓下,只有遠處隱約的風聲打著旋。兩道目光——一道凌厲如出鞘的匕首,一道藏在帽檐口罩后模糊不清卻又極具穿透力——在空中狠狠地撞擊在一起。沒有聲音,卻仿佛能聽到實質般的“嗡鳴”,那針鋒相對的壓迫感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火星,下一秒就將引燃這片死寂。
“……小……小飛俠……”一個甕聲甕氣、像是被厚布裹住的聲音從那口罩后悶悶地傳來。
這個名字,如同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一個積滿塵灰、帶著苦澀氣息的空間。“胖大海?!”白小飛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艱澀地擠出這個稱呼。心臟像是被投入滾油,炸裂開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欣喜?荒謬?警惕?還有那被末日求生暫時壓抑、此刻卻猛然翻騰起來的舊日怨懟——眼前這家伙,是小薇曾經的追求者!是在那段早已褪色的青春時光里,和他爭奪過同一個女孩的對手!在這片尸兄橫行、朝不保夕的煉獄里,怎么會撞見他?那些本已塵封的情緒瞬間被攪拌得渾濁不堪,帶著砂礫般硌人的質感涌上喉嚨。他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干澀,努力擠出一點所謂的“正常”,“你……你怎么在這兒啊?”
胖大海那被口罩和帽檐遮蔽大半的臉龐微微向上揚了一下,即使看不見具體表情,那動作弧度、那微聳的肩膀,也清晰地傳遞出一種“嘿,你懂的”的意味。他用帶著粗糙竹護腕的手,笨拙地指了指周遭的廢墟,甕聲甕氣地說,聲音里竟然還帶著點不合時宜的興奮:“嘿嘿,小薇呢?H市都他媽成這樣了,她不是也在嗎?怎么?沒跟你在一塊兒啊?”都他媽是末日狂奔,被怪物追得屁滾尿流的時候了,這家伙第一句話、第一個念頭,居然還是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這份近乎魔怔的執著,像一根尖銳的刺,狠狠扎在白小飛最不愿被觸及的軟肉上,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連帶著握緊的拳骨都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我……”白小飛喉結艱難地滾動,臉上像是打翻了調色盤,難堪、失落、焦慮攪成一團。他下意識地將目光偏向一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風景,最終只化作一聲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的、沉甸甸的嘆息,肩膀隨之重重地塌陷下去,像被無形的重擔壓垮了脊梁,“……還沒……”
“哈?!!”這極簡的兩個字,像兩顆威力巨大的炸彈在胖大海耳邊炸響。他那雙一直被帽檐陰影和口罩遮蔽的小眼睛倏然瞪得溜圓,里面的震驚和某種尖銳的質疑幾乎要穿透布料射出來!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粗糙的竹片護腕摩擦發出“咯咯”的聲響,聲音驟然沉了下去,帶著濃重的冷意和不加掩飾的指責:“當初把小薇讓給你,真是老子這輩子下過最最蠢的一步棋!”
一個“讓”字,像點燃引信的明火!
什么末日重逢的復雜情緒、什么短暫的錯愕,被這把火“轟”地一聲燒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騰騰燃燒的怒火和不忿。白小飛猛地扭回頭,眼神如兩柄淬火的短刀,直刺向對面那個自以為是的胖子。“喂!什么叫讓給我?放屁!”他聲音拔高,帶著壓抑已久的憋屈,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明明是小薇她她……她自己的選擇!”
“叔叔——!”
一道奶聲奶氣,卻如同清泉擊破堅冰般的呼喚,毫無預兆地撕裂了這片驟然繃緊、幾乎要爆裂的空氣。那稚嫩柔軟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魔力,瞬間抽干了白小飛所有的怒火和戾氣。
幾乎是肌肉記憶般的條件反射,胖大海那張還凝著怒氣和“審視”的大胖臉,下意識就咧開一個(他自以為)極具親和力的笑容,雙臂也早早地平伸開來,敞開一個寬厚(充滿期待)的懷抱。這一刻,他心底那股重逢的復雜心緒里,竟也詭異地升騰起一絲“救場”的竊喜和“展現溫柔”的小得意。
只見一個黃色的小小身影,像一顆裹著暖陽的柔軟炮彈,顛顛地從一堆倒塌的預制板廢墟后面鉆了出來。小鹿那身毛茸茸的長頸鹿連體衣已經沾了不少灰污,但絲毫不影響她的雀躍。她一邊朝著白小飛的方向撒開小短腿飛奔,一邊歡快地、不間斷地呼喚著:“叔叔!叔叔!”聲音清脆響亮,充滿了依賴和歡喜。她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來得及看清旁邊那個展開臂膀的身影是誰,臨近時小短腿用力在地上那么一蹬,整個小小的身體便帶著無比的信任和歡欣,精準無比地、義無反顧地“咻”地一下——躍進了白小飛及時、早已為她張開的懷抱里!
而旁邊,胖大海張開的、充滿了力量(和期待)的臂彎……撲了個空,里面只有虛無的空氣,以及遠處刮來的一陣卷著砂礫、充滿了諷刺意味的小旋風。
“小鹿!”白小飛的聲音瞬間化成了最溫軟的水,他緊緊地、仿佛要將那小小的身體揉進自己骨血里一般抱著她,下巴心疼地、一遍又一遍地蹭著她軟茸茸的發頂,那上面還沾著些磚灰,“對不起對不起,是叔叔不好,是叔叔沒用……把你弄丟了……”
“叔叔!小鹿好——想好想好想你呀!”小鹿的小腦袋深深埋在白小飛溫暖熟悉的頸窩里,貪婪地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的聲音含糊不清,軟糯得像剛蒸好的糯米糍,每一個音節都透著委屈后的極致依戀,能把鐵石心腸都融化。
“乖,叔叔在,叔叔在呢……以后絕對不會再丟了……”白小飛用下巴輕點著小鹿的頭頂,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微顫和前所未有的堅定。陽光(如果此刻還有的話)仿佛都聚焦在這片小小的、散發著溫情的區域,感人至深。
而與這片溫情隔著一道無形的墻外,胖大海那半懸空的、姿勢標準的寬闊懷抱,徹底僵在了空氣里。時間仿佛在他身上靜止了。他臉上那用力擠出來的、企圖展現親和力的笑容,此刻像是被劣質的膠水死死焊在了臉上,肌肉尷尬地抽動了兩下,眼神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一片茫然空洞……最終定格為一種被世界徹底遺忘的、透心涼的悲愴。只有臉上那個畫出來的猩紅咧嘴笑口罩,還在無聲地、格外刺眼地嘲笑著他。
他默默地、極其緩慢地、像是拖著沉重枷鎖般一點點收回了自己酸麻的胳膊。指尖似乎都在輕微地顫抖。內心有無數悲憤的小火山在劇烈噴發:‘淦啊!賊老天!你特么玩我呢?!這殘酷的世道還不夠糟心是吧?為什么!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胖大海啊喂!!!’背景音樂(只在他腦中響起)陡然切換成二胡凄厲的悲鳴,空氣中仿佛真的飄散開了他那顆因受創過載而轟然碎裂的石心崩落在地的粉塵,帶著“咔嚓咔嚓”的脆響。
直到感覺懷里小鹿的情緒稍稍平復,抽噎聲變小了,白小飛才不舍地稍微松了松手臂,重新抬起了頭,目光掃向那個依舊籠罩在濃重幽怨和石裂后粉塵陰影里的龐大身影。他清了清嗓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不容置喙的決心,開口打破了沉默:“……那個,胖大海,我和小薇……前不久……分手了。”他無意識地調整了一下抱小鹿的姿勢,手臂更加穩固地將小小的女孩護在胸前,仿佛那是他此刻僅存的寶藏,也讓自己的語氣在提及分手時顯得更為平靜,卻更加堅定,“現在,我就準備去找她。不管因為什么,我得親自問個明白,聽她親口說!”
“分——手——了——?!!!”
這三個字就如同三道從天而降、威力萬鈞的雷劫神罰,帶著開天辟地般的偉力,狠狠劈在了胖大海那顆剛剛碎成八瓣、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死寂心口廢墟上!效果拔群!比什么強心針腎上腺素都勁爆一萬倍!
剛才被小鹿徹底無視、懷抱空空的巨大失落?瞬間蒸發,渺如塵埃!
維持姿勢僵硬的羞恥尷尬?蕩然無存,隨風飄散!
那雙原本只剩下呆滯和悲憤的小眼睛,在萬分之一秒內完成了宇宙大爆炸般的劇烈演化——震驚、狂喜、難以置信、巨大的亢奮!那光芒如同死火山噴發了新的熔巖,熾熱得足以刺穿迷霧!原本微微佝僂耷拉的身體像是被充了高壓氣體,“噌”地一下挺得筆直,如同一棵驟然吸飽了養分、瘋狂抽枝拔節的魔樹!那頂本有些歪斜的“M”字帽檐,都仿佛被這股煥然一新的蓬勃生氣頂得向上昂揚了幾分!
“嘿嘿嘿!!!”一陣壓抑不住、帶著巨大竊喜和野心的低沉笑聲從口罩后滾滾而出,如同沉悶的擂鼓,“天——賜——良——機啊!古話說得好哇!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胖大海的春天它終于要來了!嘿,嘿嘿,小薇啊小薇……”他已經開始暢想那美好的未來,搓著帶著粗糙竹護腕的大手,激動得幾乎要原地蹦起來。
“就你?”一聲毫不掩飾、輕蔑到骨子里的嗤笑,像一盆夾帶著冰渣的冷水,當頭澆在胖大海正熊熊燃燒的幻想篝火上。
白小飛斜睨著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企圖爬上御座的癩蛤蟆,嘴角勾起一絲毫不留情的鄙夷弧度。他有種刻骨銘心般的強烈直覺:小薇的分手絕非那么簡單,他們之間那些深刻的過往絕非一場兒戲!他和林薇,如同命定的兩顆星辰,縱然暫時偏離了軌道,那糾纏的引力也注定會將他們重新拉回一處。找到她,揭開那層迷霧,他堅信,撥云見日之后,所謂的分手不過是云煙,他們才是彼此最終的歸途!胖大海這番赤裸裸、急不可耐的“接盤宣言”,在他聽來,不過是蚍蜉撼樹,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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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離點入口。厚重的水泥與鋼鐵構成的壁壘,在昏黃、閃爍不定的應急燈光下投下巨大的、壓迫感十足的陰影。
小惠扶著身邊那位銀白短發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邁過入口處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鋼筋。“白先生,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撤離點啦!”小惠的聲音充滿了一種歷經艱險后抵達彼岸的安心與輕快,她指著不遠處那片被混凝土掩體圍起來的嘈雜區域,明亮的燈光從厚重的防護門縫隙里艱難透出,“到那兒我們就安全啦!真的不用再東躲西藏、擔驚受怕了!”少女的眸子里閃爍著希望的光彩,似乎完全沒感受到身邊人周遭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寒涼。
“嗯。”龍右(尸王)簡單的鼻音回應低沉而富有磁性,聽不出任何情緒。他那雙泛著詭異冷漠金芒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平靜無波地審視著這座被人類稱為最后堡壘的“庇護所”。那些匆忙奔走的士兵影子,驚恐未定擠在一起的幸存者,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汗臭和濃重恐懼交織的味道……一切在他看來都如同一場預先寫好劇本的滑稽戲。一絲微不可察的、帶著幾許邪異玩味的弧度悄然攀上他的嘴角。他的視線極其自然地掠過右側后方一處坍塌過半、形成巨大陰影角落的矮墻廢墟,在某個不易觀察的死角區域,精準地停頓了零點一秒。那視線并非搜尋,更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后的輕輕標記。隨即,便如同拂去塵埃般毫不在意地收回,從容優雅得如同赴宴的貴公子,順從地跟在小惠略顯雀躍的步伐后,身影緩緩沒入了撤離點那道張開了漆黑大嘴的沉重鋼鐵閘門之內。門縫在他身后緩緩合攏,如同巨獸重新闔上獠牙利齒的嘴,將外面的廢墟與絕望、連同他一起,吞入了名為“安全”的漆黑腹中。
緊挨著入口那堆斷裂矮墻的陰影深處,幾乎與污垢融為一體的角落里。
確定那兩道身影——少女的單薄和男子的詭譎——徹底消失在防護門后的黑暗里,連一絲氣息都被厚重的鋼鐵切斷,李長久才像一條被潮水遺棄在灘涂上的魚,癱軟地沿著冰冷粗糙、布滿塵灰的斷墻滑坐在地。“撲通”一聲悶響。他猛烈地拍打著自己起伏得如同風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嘶鳴,臉色慘白如紙:“我滴個親娘祖奶奶勒!嚇……嚇……嚇尿了……真……真踏馬的……好懸好懸……閻王鼻子底下跳踢踏舞……就差那么一丁丁點……老子就得當場寫遺囑分裝備了……”
剛剛還在屋頂廢棄水箱后,津津有味地圍觀著鬼棍大神那柄重棍如何與東瀛忍者風魔灰太郎詭異莫測的風魔手里劍打得火星四濺、氣勁翻飛,那叫一個精彩絕倫!他看得心癢難耐,暗搓搓盤算著等大佬們打完“收工”,自己正好溜下去撿點“熱乎的”——無論是那些炫酷的金屬碎片殘骸,還是……咳,某些“高端零件”。誰能想到!剛落地腳跟還沒站穩,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就毫無預兆地從側面撲來。一抬眼,差點魂飛魄散!傳說中的那位“白先生”!還有那個散發著柔和生命氣息的少女小惠!兩尊惹不起的“大佛”幾乎和他來了個臉貼臉!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史前霸王龍盯住的蟲子,渾身血液都被凍僵了,離“當場涼涼”真的只有半口氣的距離!全靠裝死和陰影庇護才撿回半條小命。
又在那個陰暗潮濕、散發著腐爛鐵銹和霉菌味道的角落里心驚膽戰地蟄伏了至少一刻鐘,耳朵豎得比兔子還直,反復確認撤離點門口再無聲息,連士兵聊天的聲音都遠去了,李長久才像一只受驚過度、經驗極其豐富的穿山甲,賊頭賊腦、一寸寸地探出頭來。他看著那扇厚重得如同墓穴石門般的鋼鐵閘門無聲地、嚴絲合縫地徹底關閉,將最后一絲外界的光線隔絕。他臉上非但沒有絲毫對小惠和其他幸存者命運的擔憂,反而慢慢扯開一個混雜著幸災樂禍、猥瑣期待和事不關己的壞笑,咧開的嘴里能看到一口不算整齊的牙齒。
“嘖嘖嘖……‘龍王’駕臨新手村……”他搖頭晃腦,像個提前拿到劇本、坐在特等席上等著看大戲的奸角,嘴里發出滑稽的咂舌聲,“這下好了,里面那些等著被疏散的‘幸運兒’們……嘿嘿,‘驚喜’可就要接踵而至咯!想我李長久沖進去通風報信?高抬貴手饒了我吧老鐵!這年頭,能把自個兒這把老骨頭勉強捂熱乎就算老天爺開眼了!其他的——”他拍了拍沾滿灰塵的屁股,動作麻利地爬起身,語氣輕佻,“恕兄弟我,愛!莫!能!助啊!溜了溜了!”說完,哼著一段荒腔走板、沒人能聽懂的詭異小調,縮著脖子,一溜煙朝著剛才爆發驚天大戰的、那個被炸得稀巴爛的屋頂邊緣處摸去。
站在那直徑足有十幾米的巨大爆炸坑洞邊緣。
李長久臉上的戲謔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垮得像踩了狗屎。眼前簡直是一片人造隕石坑!坑壁呈放射狀向外翻卷,仿佛被巨神之錘狠狠砸下又殘忍地反復碾磨過,邊緣的泥土和磚石被極致的高溫瞬間熔融又冷卻,呈現出一種詭異扭曲的玻璃化琉璃質感,中間最深處的焦黑像燒透了的炭火,還在向上蒸騰著絲絲縷縷有毒的煙氣。沖擊波形成的環狀沖擊層清晰無比,半徑十米內的一切都被徹底夷平、碳化。空氣里彌漫著硝石、硫磺、灼熱金屬和某種蛋白質劇烈燒焦后的極其刺鼻的混合氣味。李長久夸張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跟著揪緊了,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那得是多少個能量點才能補回來啊!
“我勒個乖乖去!炸得這么邪乎?那東瀛忍者小哥該不會直接被搓成了‘人形禮花彈’,燒得連半點骨頭渣滓都找不回來了吧?!”他心疼得直咧嘴,呲著牙花子,感覺跟丟了個億萬家財似的。那些高級忍者的細胞潛能,想想就讓人(他)垂涎欲滴!
巨大的“經濟損失”刺激下,不甘心像野草般瘋長。李長久蹲下身子,帶著一副掘金者的熱忱和幾分賭徒式的執著,將兩只沾滿泥污和不知名焦油狀物的手掌,“啪”地一聲,用力拍在依舊散發著滾燙余溫的地面上。一股強大、精微卻又無形的震動順著他掌心如同漣漪般無聲擴散開來,又迅速向地層深處滲透。
嗡——!
一種奇異的共鳴在他大腦中生成。皮膚下的泥土砂礫結構,如同被高精度CT掃描般層層剝離,在他的感知里瞬間建立起復雜無比的3D地層模型。巖石的紋理,被沖擊波壓實板塊的層次,地下水脈的微弱波動……
“誒——嘿!”下一瞬,李長久眼睛猛地一亮,像探照燈被瞬間點亮!“挖到寶了!有門兒!”他興奮地低吼一聲。在那地底深處,一個散發著極其微弱但異常頑強的生物能量信號源,如同暗夜中飄搖的一點鬼火,正卡在巨大坑洞底部垂直向下差不多三四米深的一個巖石裂隙里!“老哥!你這‘土遁’玩得夠徹底啊!埋得是真她娘的深!差點就當你被那炸彈超度得直接去做‘分子散排’了呢!”他咂咂嘴,語氣里倒是帶上了點敬意。
說干就干!李長久一把擼起那身本就破破爛爛、滿是油泥的袖子(雖然只是象征性地把垂下來的爛布條卷了卷),露出小臂上那些莫名虬結、顯得相當有力量感的青筋。十指張開,如同兩根堅硬的鐵釬。
噗嗤!
指尖毫無滯礙地直接插進了焦黑滾燙的地面!經過那N輪神秘能量的狂暴淬煉,他這雙手的硬度和效率堪比小號的人形打樁機!一捧捧焦黑的泥土、夾雜著碎裂的小石子,被他以驚人的速度刨開,拋向身后,濺起的煙塵瞬間將他包裹。
他其實挺想玩個帥的。比如屏氣凝神,大喝一聲“音——爆——挖——掘——法——!”,雙掌猛地一按地面,通過精微操控震波將那三五米厚的土層瞬間震成齏粉,然后風騷地出現在目標面前。他現在對聲波震蕩的操縱力確實達到了細致入微的地步,精確控制到震碎一粒特定的沙礫而不傷及旁邊的泥土都非難事。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把那“尸兄”震得支離破碎……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核心能量源還在,他照樣照單全收!零碎點反而更容易“消化”?
然而……他剛咧開嘴想得瑟地嘗試一下,那雙賊溜溜的小眼睛就下意識地骨碌轉向了身后龐大如同鋼鐵怪獸般矗立著的撤離點方向。那里燈火通明,人聲隱約傳來,更深處仿佛盤踞著一股無形、冰冷、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的恐怖氣息……他膨脹的氣焰瞬間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嘶”地一下蔫了。
“算了算了,低調保平安,小命最重要……”他縮了縮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小聲嘀咕著,后背都有些發涼,“這節骨眼上玩什么花活兒……萬一里頭那位‘真·龍王’大人一個不高興,或者對震動的頻率有了那么一丟丟好奇心……靠,那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賠了夫人又折兵!手動!必須純手工操作!慢是慢點,穩!穩賺不賠!”他趕緊埋頭苦干,如同一個專業盜墓賊,只求效率和隱蔽。
煙塵嗆人,土塊紛飛。隨著坑洞越挖越深,手下的觸感開始變得奇怪。不再是松軟焦土,而是一種……帶著點韌性又有點脆的質感?
“喲呵!好家伙!挖到硬貨了!”李長久頓時來了十二分的精神,動作更加麻利,小心翼翼地拂開覆蓋在上面的浮土。很快,一條小腿的形狀顯露出來。布料是高級的黑色忍者服材質,雖然被高溫燎燒得焦黑卷曲破損嚴重,但包裹其下的肢體,似乎還保持著相對完整的形狀(至少視覺上是這樣),沒有完全碳化!
“一、二、三,起——!”李長久眼中精光爆射,感覺自己像是挖到了金礦!兩只臟兮兮、指甲縫里全是黑泥的手,如同兩把鐵鉗,猛地抓住那截裸露的小腿腳踝處(也是唯一好下手的地方),腰馬合一,憑借強化后拔山之力猛地向外狠命一拽!
噗~啪!
一個極其怪異的、有點類似于濕木頭被折斷又帶了點皮革撕裂的輕響……
李長久:“額……(⊙o⊙)………………”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他手里,赫然攥著一只……自腳踝關節處齊刷刷斷裂的……腳掌!那腳掌上也穿著特制的、同樣焦黑破損的忍者足袋(類似分趾襪),沾滿了混合著血污(或不明深色組織液)、泥土和爆炸殘渣的污穢物,斷口處的筋肉撕裂歪斜,露出些許森白的骨茬邊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和……反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土腥混合著極其細微血腥的鐵銹味。尷尬,沉默,以及一絲荒謬感,在煙塵中彌漫開來。
足足過了好幾秒,李長久才艱難地、僵硬地轉動了一下眼珠,低頭看看手里那只帶著溫涼觸感和詭異粘膩感的“斷掌”,又抬頭看看眼前黑洞洞、深不見底的“埋腿坑”,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終于找回了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尷尬:“咳咳……那個……這位不知名的、英明神武的忍者老兄……真……真對不住啊!實在是……實在是……意外!純屬意外哈!技術失誤,手上……沒把握好分寸……用力……好像……過猛了那么億點點哈!”他掂量著手里沉甸甸的“收獲”,語氣迅速轉換,帶著一種奇特的豁達和市儈,“不過!沒事沒事!一個頂倆!能量守恒嘛!一只腳丫子……那也是腳丫子!凝聚的都是精華!照吸不誤!不耽誤事兒!”
心念急轉,蟄伏在細胞深處的貪婪吞噬本能如同被血腥味激活的巨獸,轟然啟動!五指如鉤,死死扣緊那只斷腳!
滋……嗡……
一股強大到難以抗拒的吸力瞬間爆發!那沾滿穢物的斷腳,如同被點燃的紙片遇到了強效吸塵器,皮肉筋骨在一種扭曲、坍縮的詭異景象中迅速分解、消融,化作一股濃郁、精純、帶著冰冷尸煞和細微生命精華混合而成的特殊能量流!這能量如同冰冷粘稠的黑油,順著李長久的掌心手臂的經脈洶涌逆流而上!
“唔……嘶——”
冰寒刺骨,卻又帶著一種填補深層饑渴的極致舒爽感,如同數九寒天灌下一口滾燙燒酒,那極端刺激讓李長久渾身不受控制地猛烈一抖,脊背過電般酥麻,舒服得甚至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一聲極其享受的、類似打冷顫又帶著極度滿足感的呻吟。每一個細胞都在爭先恐后地發出無聲的貪婪歡呼,瘋狂攫取著這意外送上門來的“點心”。能量充盈四肢百骸,連帶著他眼底深處都悄然掠過一絲更幽邃、更難以察覺的……綠芒。廢墟之上,彌漫著滿足與詭異并存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