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帶著濕意,如同無數條滑膩的毒蛇,從四面八方纏繞上來,鉆進骨縫,嚙咬著每一寸肌膚,凍結著殘存的熱量。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水腥味和鐵銹味,還有一種陳年苔蘚腐爛的、令人作嘔的悶騷氣息。
林默被粗暴地扔在地上,沉重的鎖魂鏈撞擊著濕滑冰冷的巖石,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蜷縮著,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不受控制地痙攣。
每一次呼吸,都吸進冰冷刺肺的水汽,吐出帶著冰碴的白霧。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中艱難掙扎。他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
這里,是地底深處。
頭頂是嶙峋的、不斷滲水的黑色巖壁,凝結著無數長短不一的慘白冰棱,如同倒懸的劍林。
慘綠色的磷火在巖壁的縫隙間幽幽燃燒,提供著唯一的光源,將整個空間映照得鬼影幢幢,陰森可怖。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墨綠色寒潭,水面平靜得如同死去的鏡面,倒映著頭頂的冰棱和磷火,扭曲而詭異。
刺骨的寒氣正是從這深潭中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他所在的地方,是寒潭邊緣,一塊突出水面的巨大黑色礁石。
礁石表面布滿了濕滑的青黑色苔蘚,冰冷刺骨。
兩條粗如兒臂、通體黝黑、銘刻著密密麻麻暗紅色符文的鎖鏈,一頭深深嵌入他手腕腳踝上沉重的鐐銬,另一頭則如同巨蟒,蜿蜒著釘死在身后堅硬的巖壁深處。
鎖魂鏈!那暗紅的符文微微閃爍著,每一次閃爍,都散發出一股陰冷沉凝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枷鎖,死死壓制著他丹田深處那米粒大小的幽暗氣旋,讓原本就微弱流轉的九幽玄氣變得遲滯、凝澀,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
“呃…”林默試圖動一下手指,一股鉆心的劇痛瞬間從四肢百骸傳來,鎖魂鏈的壓制和寒氣的侵蝕讓他如同被釘在冰棺里的活尸,連抬起一根手指都重逾千斤。
每一次試圖引動丹田的玄氣,都如同在搬動一座冰山,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反噬痛楚。
絕望,如同這深潭的寒水,一點點漫上來,試圖將他徹底淹沒。
“新來的?”一個嘶啞、虛弱的聲音,突兀地從旁邊的黑暗中傳來。
林默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循聲望去。
在他左側不遠處,同樣被鎖魂鏈釘在冰冷礁石上的,是一個幾乎不成人形的“東西”。
那人蜷縮成一團,裹在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破成碎布條的單衣里。
裸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敗,布滿了凍瘡和潰爛的膿瘡。
頭發如同枯敗的亂草,糾結粘連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有那雙從亂發縫隙中露出的眼睛,渾濁、麻木,如同兩潭凝固的死水,此刻正毫無生氣地看著林默。
“別…別白費力氣了…”那人嘶啞地開口,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鎖魂鏈…鎖的是命魂…在這里…靈力…妖力…都沒用…越掙扎…死得越快…”
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枯瘦如同雞爪、覆蓋著厚厚白霜的手,指了指深潭,“這水…叫‘蝕骨寒泉’…泡久了…骨頭都會爛掉…嘿嘿…嘿嘿嘿…”
他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帶著痰音的慘笑,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落在冰冷的礁石上,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珠。
蝕骨寒泉…鎖魂鏈…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寒水澗底層水牢,果然是絕地!周厲那老狗,是要將他徹底困死在這里,慢慢榨取他體內的秘密。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震顫,毫無征兆地自腰間那塊破舊腰牌內傳來!這震顫并非源自林默的引動,更像是一種自主的共鳴。
它穿透了鎖魂鏈的壓制,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林默沉寂的丹田深處蕩起漣漪!
那米粒大小的幽暗氣旋,在這震顫的刺激下,竟猛地不斷抖動。
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微的九幽玄氣,竟奇跡般地掙脫了鎖魂鏈符文的束縛,艱難地流淌出來。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晰地感覺到,腰牌的震顫,并非針對他,而是…指向這深不見底的蝕骨寒泉。
這寒氣…這蝕骨寒泉散發出的陰寒死寂之氣…似乎…在吸引著腰牌?!
就在林默驚疑不定之際——
嗡?。。?
腰牌背面的神秘刻痕,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的幽暗光芒!那光芒并非向外擴散,而是如同一個貪婪的漩渦,瘋狂地、主動地吞噬著周圍空間中彌漫的蝕骨寒氣。
嗤嗤嗤——
以林默腰間為中心,空氣中肉眼可見地凝結出無數細小的冰晶顆粒,如同飛蛾撲火般被那幽暗光芒吞噬!身下墨綠色的寒潭水面,竟詭異地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潭底深處,仿佛有某種沉睡的東西被驚動了,一股更加精純、更加古老、帶著無盡死寂的寒氣,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攪動,緩緩向上彌漫。
這股被腰牌引動的、來自寒潭深處的精純寒氣,如同百川歸海,無視了鎖魂鏈的壓制,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瘋狂地涌入腰牌刻痕之中。
林默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龐大、都要精純、都要冰冷的寒流,如同決堤的冰河,順著腰牌與身體的連接處,狂暴地沖入他的體內。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從林默喉嚨深處擠出,這突如其來的、遠超他承受極限的寒氣洪流,幾乎瞬間就要將他殘破的軀體和脆弱的意識徹底凍結、撕裂。
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寒流即將沖垮一切的剎那!
丹田深處,那米粒大小的幽暗氣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爆發出刺目的幽光。
它瘋狂地旋轉起來,旋轉的速度超越了極限,形成一個微小的、卻散發著恐怖吸力的黑暗漩渦。
涌入體內的、足以凍結靈魂的蝕骨寒泉本源之氣,被這黑暗漩渦蠻橫地拉扯、吞噬、轉化。
不再是緩慢的滋養,而是狂暴的掠奪!一絲絲更加精純、更加深邃、帶著真正九幽氣息的玄氣,在漩渦中心被強行淬煉、凝聚。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如同億萬根冰針在體內穿刺、攪拌!經脈在狂暴能量的沖刷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會寸寸斷裂。
但伴隨著這撕心裂肺的劇痛,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磅礴的力量感,也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這具殘破的軀殼內,轟然蘇醒。
鎖魂鏈那沉重的壓制感,在這股新生的、源自九幽的狂暴力量面前,竟開始出現了細微的松動。
“嗬…嗬…”林默蜷縮在冰冷的礁石上,身體因劇痛和力量的沖突而劇烈顫抖,牙關緊咬,嘴角溢出帶著冰晶的黑血。
深陷的眼窩里,那兩點幽藍的光芒卻如同鬼火般瘋狂燃燒!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銳痛,卻遠不及他心中那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瘋狂意志。
撐住!必須撐??!這是唯一的生機!
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動引導著那狂暴涌入的蝕骨寒氣,如同最瘋狂的賭徒,將全部殘存的心神和意志,都投入丹田深處那瘋狂旋轉的黑暗漩渦!煉化!吞噬!變強。
腰牌的幽光越來越盛,如同一個貪婪的黑洞,瘋狂攫取著水牢中無盡的陰寒死氣。
深潭水面的漣漪越來越大,水面之下,墨綠色的寒水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攪動,隱隱形成一個小小的、緩慢旋轉的漩渦。
“嗯?”旁邊礁石上那個不成人形的囚徒,渾濁麻木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微弱的驚異。
他感受到了周圍溫度詭異的驟降,感受到了那深潭深處涌動的、更加恐怖的寒意,也感受到了林默身上那股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越來越壓抑不住的冰冷暴戾氣息!他下意識地蜷縮得更緊,如同受驚的蝦米,渾濁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水牢深處,無盡的黑暗與寂靜被打破。只有腰牌貪婪吞噬寒氣的細微“嗤嗤”聲,深潭水面漩渦旋轉的微弱“汩汩”聲,以及林默那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掙扎的沉重喘息,交織成一曲詭異而驚心動魄的死亡變奏。
力量!冰冷、死寂、帶著湮滅一切意志的力量,正在這絕境之中,以一種近乎毀滅的方式,瘋狂滋長。
林默不知道這腰牌能吸收多久,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他只知道,當這力量積累到足以掙脫鎖魂鏈的那一刻,便是他撕碎這牢籠,向所有踐踏他的人,討還血債的開始。
寒水澗深處,死寂無聲。
趙清漪如同月下幽魂,無聲地潛行在冰冷濕滑的巖壁陰影之中。
她收斂了所有氣息,素白的長裙緊貼著身體,勾勒出纖細卻充滿力量的線條。
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焦慮。
腰間,那枚通體碧綠、溫潤如水的環形玉佩,正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翠綠光芒,光芒流轉,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玉佩本身也在微微震顫,發出一種只有她能清晰感知到的、清越而急促的嗡鳴,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直指寒水澗的最深處。
就是這里了!那股讓她玉佩產生強烈共鳴的、冰冷死寂的源頭。
她避開幾處散發著微弱靈力波動的警戒符文,如同靈貓般滑過一道狹窄的石縫,眼前豁然開朗——正是寒水澗底層那巨大的、彌漫著蝕骨寒氣的洞窟!
慘綠的磷火幽幽燃燒,映照著倒懸的冰棱和墨綠色的死寂寒潭。
她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寒潭邊緣那塊巨大的黑色礁石,以及礁石上那個被粗大鎖魂鏈釘死、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林默!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凄慘枯槁,如同風中殘燭。
然而,趙清漪的瞳孔卻驟然收縮!
她清晰地“看”到,以林默腰間為中心,周圍的空氣正詭異地扭曲著,無數細小的冰晶憑空凝結,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吞噬。
墨綠色的寒潭水面,正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個緩慢旋轉的漩渦!一股精純到令人心悸、古老到仿佛來自世界誕生之初的極致陰寒死寂之氣,正源源不斷地從潭底深處被引動、抽取,瘋狂地涌入他體內。
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雖然微弱,卻如同在灰燼中重新點燃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幽暗火焰,正在以一種令人驚悚的速度,頑強地壯大、攀升!那鎖魂鏈上暗紅的符文,竟似乎被這股新生的、冰冷暴戾的力量沖擊得微微閃爍,光芒有些紊亂。
這…這根本不是茍延殘喘!這是…掠奪!是蛻變!是利用這寒水澗絕地的力量,進行著某種匪夷所思的…涅槃?!
“怎么可能…”趙清漪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那枚嗡鳴震顫、碧光流轉的玉佩。
玉佩的共鳴前所未有的強烈,仿佛在呼應著林默腰間那塊破爛木牌所引動的力量!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何聯系?!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寒潭深處,那被腰牌引動的漩渦中心,猛地向上翻涌起一團濃郁的、如同墨汁般的粘稠寒氣!那寒氣之中,隱隱約約,似乎包裹著什么東西!一塊…殘破的、顏色暗沉、邊緣不規則的東西?像是一塊…碎裂的骨片?又或者…
那東西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比蝕骨寒泉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九幽氣息!它出現的瞬間,林默腰間的腰牌猛地爆發出刺目的幽光!震顫的頻率陡然提升,如同饑餓了萬年的兇獸,終于嗅到了最渴望的獵物!
嗡——?。?!
一聲源自靈魂層面的、更加高亢的嗡鳴自腰牌深處爆發!一股更加狂暴的吸力瞬間產生!
那團包裹著神秘碎片的濃郁寒氣,如同受到不可抗拒的召喚,猛地脫離了漩渦,化作一道凝練的黑色氣流,無視空間的距離,瞬息而至,眼看就要被吸入腰牌刻痕之中!
趙清漪的呼吸瞬間停滯!她雖不知那碎片為何物,但玉佩傳來的強烈預警和那碎片本身散發出的、令她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古老死寂氣息,都讓她明白——絕不能讓林默得到它。
幾乎是本能地,她玉手閃電般探出,指尖縈繞著精純凝練的青色靈力,化作一道匹練般的擒拿手印,凌空抓向那團飛向林默的黑色氣流!動作快如電光石火!
然而!
就在她出手的瞬間!
“哼!果然按捺不住了!”
一聲冰冷沙啞、如同夜梟啼鳴的冷哼,陡然在趙清漪身后響起!聲音不大,卻蘊含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陰冷!
緊接著,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如山岳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手,轟然降臨!瞬間籠罩了整個寒水澗底層。
趙清漪嬌軀劇震!那凌空抓出的青色手印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銅墻鐵壁,瞬間潰散。
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體內靈力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壓制得幾乎停滯!她猛地回頭!
只見水牢入口處的陰影里,執法長老周厲那枯槁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浮現。
他依舊穿著那身漿洗發白的藏青長老袍,渾濁的鷹眼此刻閃爍著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幽光,嘴角掛著一絲殘酷而滿意的獰笑。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先是在趙清漪驚駭的臉上掃過,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嘲諷,隨即死死地釘在了寒潭邊、正被那團包裹著神秘碎片的黑色氣流飛速接近的林默身上。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周厲干澀沙啞的聲音在陰冷的洞窟中回蕩,帶著掌控全局的得意,“這‘九幽寒髓’碎片…還有你體內那奇異的寒氣本源…都該是本座的囊中之物了!”
他枯瘦如鳥爪的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林默和那團飛射而至的黑色氣流,一股遠比鎖魂鏈強大百倍、帶著禁錮萬物、剝離生機的陰冷力量,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張開,朝著林默和他腰間的腰牌,當頭罩下。
致命的危機,來自兩個方向!如同冰冷的絞索,驟然收緊!
林默猛地抬頭!深陷的眼窩中,那兩點幽藍的鬼火瞬間燃燒到了極致。